一夜无眠。爷爷老宅中残留的恐惧气息、葛云衣身份成谜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陈忘川。
第二天清晨,当窗外灰白的天光勉强透入,陈忘川沙哑着嗓子,对守在一旁的大哥陈忘海说出了萦绕心头许久的疑问:
“大哥…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
他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冰冷的轮廓,
“太爷爷‘被大海吐出’,玉简也指向‘海’,我的幻象也在深海…这一切都让我们死死盯着那片海。但…为什么那墓…或者说…那‘地方’…一定要在海里?”
陈忘海正在倒水的手猛地一顿,热水差点溅出杯沿。他皱紧眉头,缓缓放下水壶,声音低沉:“你的意思是…?”
“海,可能只是个‘出口’!”
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或者说…一条‘路径’! 真正的源头…可能藏在…我们从未想过的地方!”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撕裂浓雾的闪电,让陈忘海也悚然一惊。
他猛地站起身:“有道理!我们之前的思路太窄了!走,去书房!
爷爷收藏的那些生僻古籍、地方野史、甚至那些被当成怪谈的孤本…里面或许藏着被忽略的线索!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兄弟二人立刻一头扎进爷爷那间堆满了线装书、竹简、甚至龟甲兽骨的幽暗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汁、灰尘和某种防腐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陈忘海快速地、近乎粗暴地翻阅着书架上的典籍,书页翻动的哗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陈忘川则**凭着失明前的记忆和对气味的敏感,摸索着那些材质特殊的古老卷册,试图从纸张的触感、墨迹的深浅乃至装订的线绳中捕捉一丝异常。
时间在灰尘弥漫的光线中缓慢流逝。 两人一无所获,那些浩如烟海的文字里,关于“海下墓穴”、“深渊诡域”的直接记载几乎为零,
更多的是些语焉不详的神怪传说或明显夸张的方士呓语。疲惫和一丝焦躁开始蔓延。
就在此时,一阵轻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书房内压抑的搜寻气氛。
阿吉怯生生地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穿着普通快递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装考究、约莫鞋盒大小的黑色礼盒。
“陈忘川先生?” 快递员的声音平平无波,“您的‘慰问品’,请签收。”
陈忘海警惕地皱眉,示意阿吉别动,自己走上前接过盒子。
入手*异常沉重,冰冷,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寄件人信息一片空白。
“谁送来的?” 陈忘海目光锐利地盯着快递员。
“不清楚,委托配送点转交的。”
快递员递过签收单,完成交接后便迅速离开,脚步快得有些仓促。
陈忘海拿着盒子,如同拿着一个定时炸弹。他小心地将盒子放在书桌上,示意阿吉退后,自己屏住呼吸,用裁纸刀极其谨慎地划开封口的胶带。
盒子内部,没有预想中的慰问品或威胁物,只有两样东西:
一卷被小心展开、平铺在防水油纸上的皮质残页。皮质黝黑坚韧,边缘呈不规则的撕裂状,明显饱经岁月和海水的摧残。
上面曾经书写过的字迹,大部分已被海水浸泡得模糊溃散,墨迹晕染成一片片诡异的污痕,仅剩下少数几个区域,还顽强地残留着一些残缺不全、笔画扭曲的古老文字(看起来像是某种变体的篆文或更古老的符号)。
第二件是一封对折的、没有任何署名的素白信笺。 上面只有一行用极其工整、却透着冰冷机械感的字体写就的话:
**“欲寻归墟,先听潮声。代价,你付得起吗?——故人”
“归墟!”陈忘海失声念出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万钧海水压力,狠狠砸在书房内每个人的心头!
陈忘川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哥!上面写了什么?!那皮子…是什么?!”
他急切地摸索着靠近书桌。
陈忘海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先将那行字的内容念给弟弟听。
当“归墟”二字出口,陈忘川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传说中的万水汇聚之地,无底之谷,众水归宿…竟真的存在?!
还与他追寻的古墓相连?!而那“故人”…林凤娇不是死了吗?!她送来的?这算什么?挑衅?警告?还是…诱饵?!
“应该是早些年的就留下的,林家为了让你出手,不得已拿出来了”陈忘海分析道。
“代价…你付得起吗?”
陈忘海又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林凤娇当年…是不是也付出了某种无法想象的‘代价’…才获得了所谓的‘听潮声’的能力?
是她的神智?她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比如…像太爷爷那样…被‘吐出’时的…残缺?!”
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向那张饱经沧桑的皮质残页。
他拿出爷爷书桌抽屉里的高倍放大镜和强光手电,屏气凝神,如同考古学家修复绝世珍宝般,一寸寸地扫描着那些模糊溃散的字迹。
光线在残破的皮面和晕染的墨迹上艰难地爬行,书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纸张偶尔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许久,陈忘海才抬起头,额角已渗出冷汗,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震撼与恐惧:
“这…这像是一页…极其古老的航海日志残片!材质…像是…某种海兽的皮?”
他艰难地辨认着那些勉强可辨的、支离破碎的关键词,断断续续地念道:
“…徐…福…旗舰…(后面模糊)… 龙…骨…异…光…引…灾…(大片溃散)… …非…东…乃…下…(关键!)… …歌…者…现…全…灭…(字迹到此彻底模糊,只留下大片惊悚的空白)…”
“非东乃下!”陈忘川失声重复,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不是向东!而是向下!这残页…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徐福庞大的船队,根本不是为了寻找东方的仙山!他们的目标…是垂直向下!是…潜入深海?!是…归墟?!
那所谓的“龙骨异光”,是否就是指引他们前往深渊的…某种来自古墓的诡异信号? 而那“歌者现,全灭”…歌者…*陈忘川的心脏疯狂擂动!
这与他深海幻象中听到的…那亵渎的、令人疯狂的呼唤\/歌声…是否就是同一种东西?!徐福的船队…就是被这“歌者”…在深海之下…全灭了?!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海腥味、古籍的霉味、皮质残页散发的腐朽气息,混合着那封匿名信带来的冰冷恶意,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那卷残破的航海日志,像是一份来自地狱深渊的死亡报告,无声地诉说着数千年前一场发生在深海之下的、惨绝人寰的超自然灾难!
“哥…” 陈忘川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凤娇…或者说‘故人’…送这个来…是想告诉我们…那‘归墟’…那海下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
他顿了顿,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她当年付出的‘代价’…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恐怖…她是在提醒我们…也在…嘲笑我们…”
陈忘海死死盯着那残页上“歌者现,全灭”几个模糊却狰狞的字迹,又看向那封透着死气的匿名信,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仿佛看到,在那片永恒的黑暗深海中,徐福的旗舰在诡异的龙骨光芒指引下,沉向无底深渊…然后…那亵渎的歌声响起…整支庞大船队,连人带船…在瞬间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抹去…
这,就是他们将要面对的“归墟”吗?这,就是林凤娇所谓的“听潮声”所要付出的…终极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