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的星阵余辉尚未散尽,陈砚秋指尖还残留着铜雀砚的冰凉触感。辰时的江风卷着碱草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墨娘子突然指着下游惊呼:“药渣浮起来了!”
只见宝瓶口漩涡处涌出大量墨绿色残渣,正是昨日净化碱草毒素后析出的沉淀物。崔月隐用银簪挑起些许置于鼻尖,蹙眉道:“曼陀罗籽混着古柯叶,还掺了岭南益智子的外壳——韩似道竟把解药成分也混入毒方中。”
“是双生蛊术。”墨娘子从犀角筒倒出《南唐药典》残页,“你看这‘阴阳和合散’的记载:毒与解药同根同源,若只解毒反会诱发更深瘾症。”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飘来十余艘乌篷船。船头站着岭南口音的药材商,正将整筐的益智子倾入江中。老河工怒喝上前,却见那些果实在水中自动裂开,露出内里鲜红的果肉——分明是用砭石针浸染过的毒种。
“是西夏人的后手!”陈砚秋捞起个果实,掰开便见果核刻着西夏文“鹰房”标记。果肉遇空气迅速氧化,腾起淡紫色的烟雾。几个寒林社成员吸入后顿时眼神涣散,竟开始喃喃背诵起景佑三年的科举考题。
崔月隐急取铜镜反射日光,用《武经总要》记载的“阳燧破瘴法”驱散毒雾。墨娘子则甩出腰间丝绦,如灵蛇般卷回那些毒果。丝绦过处,江面突然浮起层银膜——原是早有人在水下铺了澄心堂纸接应。
巳时的日头渐毒,陈砚秋在岸边发现个锡制扁壶。壶身用金银错工艺嵌出《证类本草》曼陀罗条目,旋开壶盖却见内壁刻满微缩的漕运路线图。图中标注的每个码头旁,都注明了碱草投放剂量与解毒剂配方。
“好精密的双轨制。”崔月隐倒吸凉气,“毒素沿漕河北上,解药却走驿道陆运。若不能同时截断两路,江南考生仍难逃毒害。”
正当众人焦灼时,下游忽然传来《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吟唱声。只见三艘官式药船逆流而上,船头立着提举药局使杜微言——那个被韩似道操控多年的药商。此刻他却目光清明,正指挥药工打捞毒果。
“杜某蒙昧半生,今日方知成了西夏鹰犬。”杜微言奉上药局官印,从袖中取出碱草烟解药真方,“真解药需用川蜀黄连为君药,佐以江南忍冬藤,但最关键的药引是...”他突然噤声,望向西北方向。
午时的烈日下,西北天际现出异常的红霞。崔月隐用浑仪观测片刻,沉声道:“是西夏人在焚烧黄连田。陇右道三百里药圃,此刻俱成焦土。”
消息如冰水泼入滚油。寒林社成员纷纷取出随身药囊,将备用的黄连粉倾入江中。粉末遇水即溶,竟将浮沉的毒果尽数裹成琥珀状胶团。杜微言见状恍然大悟:“原来《证类本草》记载的‘黄连缚毒’之法真有其效!”
未时的江风突然转向,将毒雾吹往东南方的官道。那里正有驿马运送着陆路解药!陈砚秋急令放出信鸽,却见鸽群在毒雾中纷纷坠江。眼看解药车队就要被污染,墨娘子突然吹响骨笛。
笛声穿越江面,引来成群的白鹭。这些鸟儿衔着江底的水草,精准地投往官道旁的泉眼。水草入水即化,很快泉眼涌出淡黄色的泉水——正是《宋会要》记载的“醒神泉”,能中和碱草毒性。
申时的日影西斜,新的危机又至。杜微言查验刚打捞的毒果时,发现果核内的西夏文标记已变成辽国契丹文。“是连环计!”他颤抖着指向北方,“辽人趁火打劫,在解毒剂里混入了北地罂粟!”
众人急忙拆开驿道送来的解药包,果然在忍冬藤中发现了罂粟蒴果。更可怕的是这些蒴果经过特殊处理,遇黄连即生成新型致幻剂。崔月隐用矾水测试后骇然发现:新毒性的烈度竟是碱草的三倍有余。
酉时的暮色中,陈砚秋凝视着铜雀砚上未干的水迹。忽然记起《璇玑录》记载的“药毒同源”之道:既然毒素能相生相克,解药何不反其道而行?他当即取来纸笔,重新演算解药配方。
戌时的火光映照着新的方案:不用黄连克毒,反用曼陀罗籽本身为君药;佐以岭南益智子增强药效,再加龙脑香为引。杜微言看罢击节赞叹:“妙啊!以毒攻毒,反得中和之效!”
亥时的都江堰再度成为制药工场。寒林社成员架起百口药锅,按新方煎煮解药。奇异的是,当龙脑香投入锅中的刹那,江心突然升起七色烟雾——这些烟雾自动飘往各地官仓,将混入药材的毒粉尽数净化。
子时的星空下,陈砚秋发现了解药投送的新途径。他令众人将解药浓缩成膏,填入特制的砚台夹层——正是仿造铜雀砚的工艺。这些“解药砚”通过寒林社网络发往各地州学,学子研墨时遇水即释出解毒成分。
丑时的江风送来意外喜讯:西北哨站飞鸽传书,称西夏境内的黄连田并未全毁。原来当地药农早将良种深埋地下,此刻新芽已破土而出。更妙的是,这些新黄连因吸收战火灰烬,药性反而较前更强。
寅时的晨露未曦,第一批陇右黄连已抵都江堰。杜微言亲自操刀炼制,发现新黄连只需寻常三分剂量即可见效。他将药渣撒入江中,顷刻间净化了残留的毒物。
卯时的晨光中,陈砚秋在定水石桩下发现个陶瓮。瓮中装满用砭石针刻写的《解毒方略》,笔迹竟是韩似道手书——原来这位权臣早已备下反制手段,只因时机未到迟迟未发。卷末朱批:“毒可灭国,医可兴邦,存乎一心”。
辰时的药船再度启航,这回载着真正的解药顺流而下。船过处,江两岸的瘴疠之气尽散,甚至多年不孕的稻穗都开始结实。各地州学传来捷报:服药的学子们不仅神智清明,记忆文章竟也较前敏捷三分。
巳时的烈日下,陈砚秋在江心岩刻下最终解药配方。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所有“解药砚”同时鸣响,砚中渗出青色汁液——遇矾水即变靛蓝,正是解毒成功的标志。
午时的都江堰举行献药大典。三百六十五口药锅同时沸腾,蒸腾的雾气在空中结成“文昌”二字。各地被毒害的考生纷纷面朝蜀地叩拜,他们砚台中的靛蓝色泽,映照着千年文脉的不灭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