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雾气在都江堰鱼嘴处聚散不定,陈砚秋指尖抚过冰凉的铁券表面,昨夜沉入江心的鎏金铁函仍在记忆中泛着幽光。寒林社众人正在清理祭坛残留的砭石碎屑,老河工突然指着江心惊呼:“金砂又浮起来了!”
只见漩涡中心再度泛起昨夜那种靛蓝色的泡沫,数以万计的金砂在阳光下排列成《天文分野图》的星官轨迹。陈砚秋俯身掬起一捧,砂粒竟在掌心自动重组为昴宿星图——中央天苑星官的位置赫然缺了一角。
“是阵眼未稳。”崔月隐的声音从竹索桥传来,他提着司天监的铜制雨量器,青衫下摆沾满泥渍,“韩似道用窥天仪改动了亢宿角度,西北星力正在反噬。”
众人闻言色变。陈砚秋急步走向鱼嘴分水处,看见昨日沉下的砭石钉正在江底微微颤动,系着的冰蓝丝带纠缠成乱结。最致命的是代表阵眼核心的那根主钉——此刻竟偏离星位三寸七分。
“需用南唐旧法校正。”墨娘子从怀中取出个犀角筒,倒出泛黄的《璇玑录·水利篇》残页,“宝瓶口下藏有李冰留下的定水石桩,按景佑三年重测的星图,该石桩正对应昴宿中星。”
十余名寒林社成员立即潜入刺骨的江水中。辰时的日光穿透水面,隐约照见江底那些排列如星宿的古老石桩。社众按残页记载的“七星探桩法”,用特制的铜尺测量石桩间距,每次调整都引发江流微妙变化。
巳时二刻,水面突然升起柱异样的水汽。陈砚秋认出这是《河防通议》记载的“龙门柱”——当年李冰治水时埋设的镇水宝器。柱身镌刻的古篆遇水发光,竟与《璇玑录》记载的星力校准公式完全吻合。
“取砭石针来!”陈砚秋跃上竹筏,用银针在柱顶刻下新推算的星位坐标。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江底所有砭石钉突然齐鸣,系带的冰蓝丝带自行解开,在漩涡中重组为完整的太微垣星图。
午时的烈日下,奇异的天象开始显现。西北方的亢宿星官明明隐没在白昼中,却能在江面倒影里看见其星芒正在减弱;而东南方的昴宿星官虽不可见,其投射的星力却通过都江堰水系形成可见的光折射——七色彩虹从宝瓶口直射云霄,虹光中隐约现出汴京贡院的轮廓。
“星力通道成了!”崔月隐激动地记录着浑仪数据,“虹光指向正是江南贡院所在方位,今岁秋闱的星象干扰可解矣。”
然而未时的暴雨突如其来。豆大的雨珠砸在江面上,刚刚成型的虹光瞬间破碎。更可怕的是雨水泛着诡异的银灰色——崔月隐用试银棒探取雨水,棒身立刻浮现黑斑。
“是暹罗金刚石粉。”墨娘子嗅了嗅雨水的味道,“韩似道动用了官仓储备的宝石粉末,通过人工降雨干扰星力。”
暴雨中砭石钉再度紊乱,系带上的考生姓名被冲得模糊不清。陈砚秋望着逐渐失控的阵眼,猛然想起《南唐星陨录》的记载:保大十二年也有过类似的天象,当时南唐司天监是用“血砚定星”之法破解。
他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铜雀砚残片。血水与砚台中残留的砭石粉末混合后,竟在暴雨中凝而不散。寒林社众人纷纷效仿,三百六十五人的鲜血汇入特制的青铜量杯。
申时的雷声震耳欲聋。陈砚秋将血砚混合物倒入江心主阵眼,血液遇水立刻形成巨大的漩涡。奇异的是雨水再也无法渗入漩涡中心,反而在江面形成个透明的半球形屏障。屏障内的江水突然平静如镜,清晰映出夜空星象——尽管此刻仍是白昼。
“是璇玑镜阵!”崔月隐惊呼,“想不到《周髀算经》记载的‘白昼观星术’真的存在!”
透过这片神奇的水镜,众人清楚看见西北方的亢宿正在持续暗淡,而东南方的昴宿愈发耀眼。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水镜倒影的星图中,突然浮现出西夏兴庆府的地形图——某处标注着“文运库”的建筑正在冒起黑烟。
酉时的晚霞染红江面时,暴雨骤然停歇。寒林社成员从江底捞起个意外的收获——只密封的锡筒,筒身刻着西夏文“梁太后密令”字样。筒内羊皮卷记载着令人心惊的阴谋:西夏计划在江南秋闱时,通过买通的漕官在贡院饮水井中投放“碱草烟”。
“乙巳年八月初三...”陈砚秋念出羊皮卷上的日期,正是江南乡试首日,“必须阻止这场祸事!”
墨娘子立即调动寒林社在漕运系统的暗线,戌时三刻便传来回音:已有三艘载有碱草料的漕船抵达扬州码头。更可怕的是,根据漕帮账簿记录,这类特殊漕运竟已持续五年之久。
亥时的都江堰响起紧急钟声。寒林社成员用刚稳固的星力通道向江南发送预警——通过砭石钉的共鸣振动,将信息编码传递至江南贡院地下的同类石桩。子时未到,扬州分社已用鹞鹰传回“碱草漕船已控制”的密信。
然而丑时的观测又发现新危机:韩似道似乎察觉到星力通道的存在,正用窥天仪向通道发射干扰波。崔月隐通过水镜看到令人窒息的一幕:北斗七星的勺柄正在扭曲,这是星力通道即将崩溃的征兆。
“用那个吧。”墨娘子取出一支南唐遗物——鎏金铜制“北斗杓”,这是当年李煜亲制的星力放大器。众人将铜杓安装在鱼嘴分水石上,杓柄正好指向北斗方位。
寅时的星空格外明亮。当北斗杓开始自动调整角度时,江面水镜突然放大星象图景:可见韩似道在窥天斋顶楼疯狂推演星盘,七窍都已渗出血丝。原来北斗杓不仅放大星力,更将反噬力倍增作用于干扰者。
卯时的晨光中,星力通道彻底稳固。寒林社成员却在水镜中发现更骇人的景象:江南各州府的碱草污染远不止漕运一路,就连官仓储备的救灾药材中也都混入了致幻剂成分。
辰时的都江堰迎来大批特殊访客——各地被黜落考生的后代,带着祖传的试卷与血书前来助阵。当三百六十五份黜落试卷投入江心阵眼时,水镜突然显现出完整的《景佑三年金榜真相》:每个被篡改的名字都重新闪耀金光。
巳时的烈日下,陈砚秋在江心岩壁刻下最终调整公式。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个都江堰的水系突然倒流片刻,所有碱草污染物的流向都被逆转——混入药材的毒粉自动析出,投井的碱草料反涌回漕船,甚至已服食的考生也开始呕吐出毒物。
午时的钟声传遍蜀地时,寒林社收到江南飞鸽传书:八月初三的危机已解,但韩似道自窥天斋顶楼坠亡,临终前用血在星盘上写下“星灭人亡”四字。
未时的都江堰下起一场金色细雨。雨水中漂浮着无数微小的星芒,那是被净化后的文运正在回归天地。陈砚秋伸手接住雨滴,在掌心看见个微缩的汴京贡院影像——号舍中熟睡的考生们,眉宇间终于散去缠绕多年的黑气。
申时的彩虹再度跨越江面,这次虹光中清晰显现出未来科场的图景:糊名誊录制仍在,但誊录用的朱砂里掺入了碱草解毒剂;阅卷官案头多置了验毒砚;甚至殿试的熏香也换成了解毒配方。
酉时的暮色中,陈砚秋在定水石桩下发现韩似道的遗物:半页《窥天秘要》残卷,记载着更骇人的真相——原来碱草计划早在真宗年间就已启动,目的是通过控制文运来平衡南北士族势力。
戌时的火光映照着寒林社焚毁残卷的仪式。灰烬飘散时,江底突然浮起块完整的铜雀砚——正是薛冰蟾当年拆解的那方砚台,不知何时被星力重塑如新。砚底隐隐浮现出血书公式的终极版本:“文运自在人心”。
亥时的星空格外澄澈,陈砚秋望着水镜中倒映的银河,突然明白真正的阵眼从来不在都江堰,而在每个寒门士子不肯屈服的脊梁里。子时的更声中,他听见无数黜落者的诵读声穿越时空而来,与江涛共鸣成天地间最磅礴的章句。
寅时的晨露凝结在铜雀砚上,映出三百六十五个星光璀璨的名字。那些被篡改的、被遗忘的、被埋葬的姓名,此刻都通过星力通道永远镌刻在文曲星宫之上。卯时的晨钟响起时,陈砚秋在最后一滴露水里看见父亲陈襄的虚影——那位永远停留在景佑三年的落第士子,正在星光照耀下含笑研墨。
辰时的都江堰迎来百年未见的文运虹霓,七色光华贯通天地。寒林社众人仰望虹光中的幻象:可见江南贡院丹桂飘香,汴京殿试金榜题名,甚至岭南瘴疠之地也有寒门士子正在破土发芽。巳时的烈日晒不干人们脸上的热泪,当《礼部韵略》的吟唱再度响起时,整个华夏大地的文脉都在共鸣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