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尔雅过的十分忙碌,她忙着改造家里的院落布局。
忙着修建郊外的农庄,时不时还要出去应酬,与谢书蘅拉近关系。
时间眨眼溜走,翻过年来到了昌泰元年。
皇上加开恩科,卫辞曾经在江南书院结识的好友孙富贵得到消息北上赶考。
他上次赴京赶考卫辞不在京中,这次听说他来京赶考住在会馆,卫辞便邀他来家中小住。
会馆人多眼杂,一天到晚闹哄哄的,哪里能静下心温习读书。
孙富贵也是来京后才知道卫辞已经升任刑部侍郎。
对此他羡慕不已,昔年一起读书的同窗如今已经是朝中重臣。
他至今却还未中榜,想想也是心酸。
眼下朝廷开恩科,进士榜单名额翻倍,孙富贵下决心此次一定要中榜,否则以后就更难了。
他答应了卫辞的邀请,借住在卫家。
卫辞也希望曾经的同窗能早日金榜题名。
他深知考试这种东西也是需要技巧的,所以闲暇时开始给孙富贵押题。
此次恩科卫辞并未被点为考官,但是主考官乃是他曾经在翰林院的上司,新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李大人。
卫辞对这位李掌院也算有些了解,知道他偏好言之有物的文章。
因此给孙富贵加急特训,李大人在算数一道也颇有见解。
卫辞在翰林院时还曾听他说过朝中应该对明算科的人才重视些,因为算数一道很实用。
卫辞猜测此次李大人为主考官,说不定会在科考题中加入算数。
他打算请江长风出手,让他给孙富贵特训算学一道。
孙富贵被卫辞的大手笔惊到,没想到卫辞对他这么上心。
他只是一个屡试不中的举子,家世也算不得显赫。
卫辞如今已经是朝中三品大员,前途无量,自己之于他根本没有丝毫帮助。
可他不仅邀请自己到家中借住,悉心指导自己,还要找钦天监的监副给自己授课,学习算数。
孙富贵感动的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劳卫辞如此尽心尽力。
孙富贵一脸羞愧拱手朝卫辞行礼:
“卫兄,我不过是一个举子,怎能劳动钦天监正六品的监副大人屈身来为我授课呢?”
卫辞却摆摆手对孙富贵道:
“也算不得授课,只是让长风指导你两天,他乃明算科一道乃是顶尖的天才。
哪怕只是略微指导你一些,也足够你受用了。
不过李大人会在会试中出算数方面的考题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做不得准的。
只要不知你可愿浪费时间在眼下研习算数?”
孙富贵自然是愿意的,他相信卫辞。
孙富贵同意了,卫辞便找到江长风说了此事。
江长风听到卫辞的要求立刻就同意了,当初若不是卫辞。
如今他也不会这么快坐到正六品钦天监监副的职位。
现在卫辞需要他,请他指导下卫辞昔日的同窗算数一道,又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江长风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疑惑,现在让孙富贵学算数会不会有些晚了?算数也不是能速成的事啊。
听到江长风的疑惑卫辞微微一笑,若是其他人。
临时抱佛脚,眼看距离会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再学习算数自然是有些晚了。
可孙富贵不同,他有超忆症,无论看过听过什么都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他学习算数自然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只是卫辞毕竟是猜测李掌院会在此次会试中出算数的考题。
此事说不准,更不宜大张旗鼓。
为免走漏了风声,江长风教授孙富贵算数这种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晓。
卫辞本来打算让孙富贵在江长风有空的时候上门请教他。
如此一来,若是之后会试中真的出现了算数。
难免会被人猜测孙富贵早就知晓会试中会有算数考题,所以提前学习。
再思及他眼下住在卫家,说不准外人就会猜测卫辞窃取考题告知了孙富贵。
所以卫辞与江长风商议过后,只能委屈江长风,让他这段时日有空往卫家多跑几趟。
卫辞也知道此事是自己麻烦了江长风,只能暂时先把这份人情记下,以后找机会再还。
孙富贵心中也过意不去,觉得都是自己卫辞才会欠下这份人情。
可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认真学习,来日一举中榜,不辜负卫辞的苦心。
抱着这种心情孙富贵学的格外用心,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还真喜欢算数。
他本身就有超忆症,记忆好的同时也让他苦恼脑中总被一些小事占用。
可当他认真学习起算数时,他发现沉浸下去的自己可以忽视周遭所有的动静。
只留下算数知识,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几次下来孙富贵彻底爱上了算数,之后一辈子研习算数。
最后竟成了算数大家,靠着算数一道,他名留青史,是后世数学书上常见的人物。
卫辞也没想到他只是一时兴起做好事帮了昔日的同窗一次。
这位同窗后来不仅进入户部,还成了他最忠诚的支持者,替他牢牢把持住了户部。
春闱眨眼间到来,这一次上场前孙富贵不知为何莫名的激动。
因为恩科录取名额的增加,让一些早已偃旗息鼓,不再想着金榜题名的老举子也蠢蠢欲动,来京赶考。
此次会试可谓是盛况空前,搜检环节也越发严格。
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作弊,凡参加考试的学子不仅只能穿单衣,不能穿有夹层的衣服。
在进场前还要脱光光,在朝廷准备的大浴池沐浴,大家坦诚相见。
眼下虽已进入二月,但倒春寒依旧不是说着玩的。
考试的当天还飘了几滴雨,冷的人骨头缝都疼。
卫辞能帮孙富贵的都帮了,接下来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好在春闱不像乡试,不需要把人关在考场整整九天。
春闱分三场,每场考三天两夜,每考完一场是可以出来在家歇息的一天半夜的。
之所以是半夜,因为下半夜又要排队进场了。
尔雅知道卫辞看重孙富贵这个同窗好友。
既然卫辞邀请对方来家中借住,又为他安排名师特训。
考试上的事尔雅出不上什么力,那她就全方位照顾好对方的生活。
卫辞付出了那么多,总不能因为一些细枝末节,让对方不能领到卫辞的情。
尔雅必须要孙富贵三百六十度的承到卫辞的情。
因此孙富贵在卫家借住期间,她不仅细心周到照顾,连笔墨纸砚都给对方提供好。
在孙富贵上场之前她也没忘了替其备好考场的一应物资。
等对方上了考场后,她还提前请了大夫来家。
等孙富贵考完第一场出来,因为规定他衣物穿的不够厚,冻的脸色铁青。
尔雅连忙让大夫上前替其把脉,在大夫确定孙富贵并未出现风寒等症状后。
尔雅还是让大夫开了预防风寒的药,吩咐厨房煮了给孙富贵喝下,让他睡了个好觉。
在考场这三天两夜,不用想也知道孙富贵冻的晚上根本睡不安稳。
所以回来后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十点多。
此时按照古人的作息,普通人早该睡下了。
可孙富贵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外间还点着微弱的灯光。
卫家的下人正在灯下守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架着砂锅。
砂锅里是早已炖烂的羊肉,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他醒了之后,守着炉子的下人立刻伺候他穿衣洗漱。
然后舀了一碗羊肉汤给他,让他趁热吃,口中还说着:
“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我们给孙相公备着的。
说是务必让您一醒来就能吃到,羊肉锅子驱寒最好了。”
孙富贵闻言感动不已,自从他到卫家住下后,真是处处妥帖,没有一丝不适。
他接过羊肉汤。连汤带肉吃了两碗,在这寒冷的冬夜硬是吃出了一身汗。
吃完羊肉汤,孙富贵全身上下都舒坦的不行,也越发感激卫家对他的用心照顾。
下半夜他提前去考场排队,卫辞也起了去送他。
孙富贵有些愧疚累的卫辞在这大冷天受这份罪,感动道:
“卫兄,这都是第二场了,我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实在不必你这大半夜的起来送我。”
卫辞却摆摆手:
“左右也快到我上朝的时间了,就算没有你要考试,再过一会我也要起了。”
孙富贵闻听此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同情。
没想到在他们学子看来上早朝这么荣耀的事,背地里也藏着这么多心酸。
卫辞让孙富贵又检查了一遍进考场要带的东西。
然后吩咐下人套马车,和第一天一样亲自把孙富贵送去了考场。
孙富贵第一场考的还算顺心,对于第二场考试本已经能用平常心待之。
却在看到考卷上的算数题时,猛然加重了呼吸。
卫兄压题压中了!会试上真有算数出现。
孙富贵又惊又喜,脑海中猛然冒出一种想法,也许这次会试他真的能中!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满心的激动,然后认真答题。
第二场比第一场还顺,孙富贵意气风发的出了考场。
回到卫家后他依旧得到了全方位的照顾。
第三场会试考的是策论,孙富贵早就知道此次的主考官李掌院是个喜欢学子言之有物的考官。
文风华丽的文章并不得他的眼,这段时日孙富贵也没被卫辞指导。
所以他答题是越来越顺,三场考试,他考的一场比一场好。
考完试之后,其他学子都暂时先把考场的事放到了一边,回家好好休息养精神。
孙富贵却恰恰相反,这是他几次参加会试来,最有可能考中的一次。
所以他总是心神不宁,恨不能时间直接跳到放榜那日。
他考试期间卫家都不敢打扰他,只让他安心考试。
如今试都考完了,孙富贵上街买了点薄礼主动去拜谢尔雅,谢她这两天的体贴照顾。
尔雅对胖胖的孙富贵印象挺好,看他眉眼有焦急之态,说话时也总是走神。
知他是为了会试的事沉不住气,便温声安慰他:
“我看你坐立不安,可是还在惦记春闱的事?”
孙富贵闻听此言垂眸苦笑:
“让伯母挂心了,是我修养不够,没能静下心来。”
尔雅微微一笑,柔声说着:
“傻孩子,你和小辞当年一同在书院读书,也不曾逊色小辞什么。
连书院的先生都对你青眼有加,乡试你也曾拔得头筹,如今会试场上,依我看也差不了。”
孙富贵最知道自己的情形,他摇了摇头
“乡试不比会试,会试云集全天下最厉害的学子,我之前又三次落榜,不满伯母,眼下我心中实在是没底。”
尔雅不赞同的打断他:
“怕什么?”
她语气却依旧温和,
“我虽不懂那些文章道理,但见也见得多了。
你这些天的用功努力伯母都看在眼里,伯母相信老天不会亏待勤奋的人。
似你这般用心的人,何愁没个好结果?”
孙富贵闻言心中还是焦躁不安,尔雅只得又道:
“再说,便是真有万一,你还年轻,往后的路长着呢。
只是眼下,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紧着心也没用,反倒熬坏了身子。
我看外边不少考完的学子在办文会,你也别天天闷着,去凑凑热闹。
好不容易来京一趟,也趁这个机会见识下来自五湖四海的才子的风采。”
孙富贵望着尔雅 慈和的眼神,眼眶微微发热。
宋伯母真的好温柔和蔼,怪不得卫辞跟他的母亲最亲。
他低头端起茶盏,轻声道:
“多谢伯母开导,晚辈晓得了。”
“这就对了。”
尔雅笑起来,眉眼弯弯:
“放宽心等着便是,伯母敢打包票,过些日子放榜,定有你的名字。”
孙富贵抬头冲尔雅用力点点头,把卫家对他的恩情牢牢记在心中。
等孙富贵离开后,尔雅将自己身边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恰逢卫岳从外边回来,听下人说尔雅刚刚在花厅跟孙富贵说话。
他进来却没看到孙富贵,只见妻子猛灌茶水,忍不住取笑她:
“你还真是劳心劳力的命,连儿子的同窗也要费心替他拉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