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是真冷,北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我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往胡同里走,刚转过弯儿就瞧见王大爷了。您猜怎么着,王大爷今儿个打扮得可真叫别致,外头套着条锃亮的皮裤,里头呢,又穿了条厚厚的棉裤,皮裤套棉裤,那模样瞧着有点滑稽,可王大爷走得挺从容,手里还拎着个鸟笼子,笼子里的画眉叽叽喳喳叫着,跟这冷天儿倒也形成了点反差。我心里头就犯嘀咕,这王大爷平时挺讲究的,怎么今儿个穿成这样?皮裤套棉裤,必然有缘故,这话可不是白说的,指不定里头藏着啥故事呢。
要说这胡同里的事儿,就跟那老槐树的枝杈似的,看着乱,其实每根杈都有它的来头。王大爷在这胡同里住了一辈子,老伴走得早,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就他一个人带着几只鸟,没事儿就在胡同口跟老哥们儿下下棋,日子过得挺平静。可今儿这皮裤套棉裤的打扮,确实让人好奇。我琢磨着,是不是昨儿夜里着凉了?还是说有啥特殊的讲究?正想着呢,王大爷已经走到我跟前了,他瞧见我盯着他的裤子看,嘿嘿笑了两声,说:“小子,瞅啥呢?没见过大爷这么穿啊?”
我赶紧赔着笑脸说:“王大爷,您这打扮挺新潮啊,就是想问您,这天儿虽冷,可您这皮裤套棉裤,不觉得笨重吗?”王大爷把鸟笼子往树枝上一挂,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说:“笨重?嗨,你懂个啥,这里头可有说道呢。”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示意我坐下,我一看这架势,敢情是要给我讲故事啊,得,反正也不着急,听听老爷子念叨念叨也挺有意思。
“说起来啊,这事儿还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王大爷眼神飘向了远处,像是透过这灰扑扑的胡同,看到了过去的光景,“那时候我还在工厂上班,是个钳工,活儿累,可心里头踏实。你大妈那时候身体不好,冬天总怕冷,家里头条件也不好,没现在这暖气,就靠个煤球炉子取暖。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跟鹅毛似的,厂子那边临时有个急活儿,需要人加班,我寻思着多挣点钱,能给你大妈买件厚棉袄,就答应了。”
王大爷顿了顿,从兜里摸出袋旱烟,慢悠悠地卷着,“那天晚上加班到挺晚,差不多快十二点了,我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路上雪太厚,车子骑不动,我就推着走。走到半路,就听见后边有人喊‘救命’,我回头一看,好家伙,一辆拉煤的三轮车翻在沟里了,骑车的是个小伙子,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正捂着腿在那儿哼哼呢。我赶紧跑过去,问他咋回事,他说路滑,没看清沟,连人带车就栽进去了,腿好像骨折了。”
“那时候路上压根没人啊,深更半夜的,天又冷,小伙子冻得直哆嗦,腿上还流着血。我琢磨着,这要是不管他,非得冻坏了不可。可我要是送他去医院,我这自行车也没法带人啊,再说他那三轮车和煤怎么办?”王大爷点上旱烟,吸了一口,烟味儿在冷空气中散开,“后来我想了个招,我把我的棉裤脱下来了,您猜我干啥?我把棉裤垫在那小伙子的腿底下,又把我的棉袄脱下来给他盖上,我自己呢,就只穿着单衣和那条工作时穿的皮裤。嗨,那叫一个冷啊,风一吹,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可看着小伙子不那么哆嗦了,我心里头踏实点。”
“我就这么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喊人,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碰到个下夜班的卡车司机,我们俩一起把小伙子和他的三轮车弄上来,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亏得送得及时,不然腿就危险了。那小伙子后来好了,还专门到工厂找我,非要谢我,带了好多东西,我啥也没要,就跟他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王大爷说到这儿,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后来啊,你大妈知道这事儿,把我好一顿骂,说我傻,自己冻着了怎么办,可骂完了,又偷偷给我做了条新棉裤,说以后出门得穿暖和了。”
“打那以后,我这心里头就落下个念想,总觉得这皮裤和棉裤啊,搁一块儿挺有意义。现在你大妈不在了,这皮裤是我当年上班穿的,棉裤是你大妈给我做的,每年冬天,特别是冷天儿,我就愿意把它们都穿上,就好像你大妈还在我身边似的,心里头暖和。”王大爷拍了拍腿上的皮裤,又摸了摸里面的棉裤,“外人看着可能觉得奇怪,皮裤套棉裤,这算啥打扮啊,可我知道,这不是瞎穿,是念想,是情分,是过日子的滋味儿。”
我坐在石凳上,听着王大爷的故事,心里头有点酸酸的。原来这皮裤套棉裤的背后,藏着这么一段往事,藏着王大爷对大妈的感情。这胡同里的人啊,看着普普通通,可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王大爷,平时话不多,可一说起过去,眼里头就有光。这时候风好像小了点,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照在王大爷的身上,照在那条皮裤和棉裤上,好像也没那么滑稽了,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小伙子,”王大爷站起身,把鸟笼子取下来,“人这一辈子啊,好多事儿看着奇怪,其实都有它的缘由,就像这皮裤套棉裤,你看着多余,可对我来说,是个伴儿。以后啊,别见着啥事儿都觉得新鲜,多琢磨琢磨,说不定就能品出点不一样的味儿来。”说完,他冲我摆摆手,拎着鸟笼子慢悠悠地走了,皮裤套棉裤的身影在胡同里渐渐远去,留下那只画眉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看着王大爷的背影,又想起他说的话,心里头挺感慨。生活可不就是这样嘛,好多看似平常的事儿,背后都有它的故事,都有它的道理。就像这冬天,冷是冷了点,可要是心里头有念想,有牵挂,那点冷好像也不算啥了。我裹了裹自己的棉袄,觉得身上也暖和了不少,便也转身往家走,边走边想,等回家了,得给老家的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最近好不好,冬天来了,有没有穿暖和。这胡同里的日子啊,就像王大爷的故事,慢慢品,才知道其中的滋味,皮裤套棉裤,可不只是为了暖和,那是日子里的情分,是岁月里的惦记,是不管啥时候想起来,都能让人心头一热的缘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