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吧,我和瑾言说说话。”
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太甘心的退出了帅帐。
沉重的帐帘落下后,顾声远先开口了。
“他还是等不及了。”
沈诗琪缓步走到火盆边,添了几块炭,火苗重新欢快地跳跃起来,驱散了帐内的寒意。
“他不是等不及,是怕了。”
“怕?”顾声远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带着询问。
“我在青州练出虎狼之师。”
“您手握十万镇北军,在北境经营数十载,声望无人能及。”
“加上这一场大捷,您说,他睡得着觉吗?”
他抬起头,看向沈诗琪,眼神恢复了镇北侯该有的沉凝与锐利。
“你有什么打算?”
“既有圣旨,自然是要回京的。”沈诗琪笑笑。
沈诗琪走到堪舆图前,手指在舆图上划过,最终落在了京城与北境之间的一个点上。
“不过,在回京之前,我们得先送陛下,送陈王,一份大礼。”
她拿起一支朱笔,在那个点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父亲,写封奏折吧。”
“就说北辰汗王额尔德尼冥顽不灵,不肯议和,我大夏将士为护国威,将继续追击,不日即可将其生擒,献于御前。”
顾声远这次倒是没有犹豫,只简单说了一个字:
“好。”
……
青州,别院。
“婆母那边都安排好了?”顾晗看完账本以后,问了一句。
桂嬷嬷十分恭敬道:“回少夫人,夫人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应事宜您安排便是。至于侯爷那边,您不必挂心,有世子在,想来是无恙的。”
顾晗这才满意点头。
虽说老公说了不用担心京城,但是那次军粮被断的消息传来以后,顾晗就多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
有些事情不能光听世子的,世子太过纯善,实在是容易中招。
他得帮着世子查漏补缺才好。
于是就打算问问宁氏需不需要做准备,没想到婆母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
大概是已经形成了默契,宁氏在京城的一部分重要的东西正在往青州转移。
顾晗已经开始期待宁氏来了青州以后,亲眼感受一下在自己和世子的努力之下,青州如今日新月异的面貌。
从眼前这个朝局来看,老皇帝也快不行了。
毕竟历来嗑药的皇帝,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低调的苟发育,不掺和夺嫡的事情,等到哪天新旧交替完成,新皇帝上位了,想来镇北侯府的危机也就过去了。
到时候他和世子就在青州安安稳稳过小日子,把二老再送回京城,自己呢,偶尔回京城玩几天看看他们。
想想就是好日子。
“夫人,北境来的信。”
看完信,顾晗原本闲适的神情多了一抹锋锐。
“让说书先生们都准备起来。”顾晗淡淡吩咐。
“镇北军大破北辰主力,即将生擒北辰可汗,此乃我大夏百年未有之奇功。”
“世子顾瑾言,乃天上武曲星下凡,文能治州安民,武能领兵破敌。北辰蛮夷闻其名而丧胆,我大夏将士见其人而心安。”
顾晗顿了顿,笑道:
“最后,要不经意地提一句,如此天大的功劳却引来朝中奸佞嫉恨,竟有小人进谗言,要将顾家父子召回京城,意图破坏这泼天的功劳。”
“记住,要说得合情合理,让百姓自己去想,是谁不愿看到我大夏打胜仗。”
“是,夫人。”管事心领神会。
“还有,”顾晗又补充道,“陈王在景州的那些钱庄不是快撑不住了吗?派人去,就说青州商行愿意接手帮他们渡过难关。但条件嘛,得慢慢谈。”
……
镇北侯父子抗旨不遵的消息,迅速引起京城一片哗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上要他们回来,他们不但不回,还要在北境继续打仗立功。
这是什么?这是拥兵自重!
一时间,朝堂上弹劾的奏本堆积如山。
陈王府内,楚潇听着最新的奏报,心情却并不怎么舒畅。
顾家父子越是跋扈,他本该越是高兴。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诡异。
“王爷,那顾家人一个个狼子野心,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青风站在一旁,语气里满是愤慨,“竟敢公然违抗圣意,此乃谋逆大罪!”
“此等良机,咱们正好乘胜追击啊!”
楚潇眉头皱得越发紧:“此事不像是顾声远的做派,不对头。”
赵青风却道:“王爷!良机稍纵即逝,如今不将顾家按掉,日后后患无穷!成大事者,切不可瞻前顾后啊王爷!原本远在北境时咱们都可以放开手脚,如今可是他们送上门的把柄,何必还要犹豫?!”
楚潇内心只是短暂挣扎了片刻,便被赵青风说服。
“不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正当楚潇紧锣密鼓写奏折,准备正式入宫狠狠参镇北侯府一本时,顾家却出了事。
镇北侯府,走水了。
不是小火,是冲天大火。
等到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整座侯府已化作一片火海。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偌大的侯府,从主子到下人,竟无一人生还。
现场只找到数十具烧得焦黑难辨的尸骨。
京城从未有过如此大火。
若说是意外,没人信。
摆明了是有人刻意做下的。
京城里头的权贵心知肚明,心中咋舌。
镇北侯满门忠烈,竟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这个消息比抗旨不遵要震撼百倍!
一种夹杂着愤怒和阴谋论的流言,开始疯长。
“听说了吗?镇北侯府……没了!”茶馆里,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挡不住满座的抽气声。
“怎么可能!那么大一座府邸,说没就没了?”
“是真的!烧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跑出来!太惨了!”
“这不对劲啊……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侯爷和世子打了大胜仗,又被传抗旨的时候烧?这里面要是没鬼,我把这桌子吃了!”
很快,一个新的版本出现了。
“我跟你们说,我三舅姥爷的儿子的连襟在五城兵马司当差,他说了,这根本就不是走水,是有人蓄意纵火,先杀人,后放火!”
“天爷啊!谁这么大胆子?”
“你傻啊!你想想,谁最不待见镇北侯府?谁最怕侯爷和世子爷立下不世之功?”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噤声,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听说啊,之前那些骂世子爷通敌卖国的谣言,就是某些人放出来的,眼看着北境大捷,功劳盖不住了,就想把人召回京城,卸磨杀驴!”
“可没想到,侯爷他们没回来,所以,这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侯府在京城的家眷下手了?!”
“嘶——”
“这是要铲除忠良,好方便自己……那个啊!”
那个是什么,没人敢说明白。
但所有人都懂。
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了最近在朝中上蹿下跳的某位王爷。
陈王府。
“砰!”
一只上好的官窑青瓷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
“混账!混账东西!”
楚潇气得浑身发抖。
“谁?!到底是谁干的?!给本王查!”
赵青风进入前厅前,只是擦了擦汗,调整呼吸之后,颤声道:“王爷息怒!”
“此事太过蹊跷,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
“栽赃?!”楚潇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通红,“现在满城都在说是本王干的!说本王构陷忠良,屠戮满门,意图谋反!你让本王如何不乱?!”
他一把推开赵青风,像困兽一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确实恨不得顾家死绝,也确实想过用他们在京城的家眷做文章。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到底是谁,抢先一步,还把这口黑锅死死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招太过狠毒!
“传令下去!封锁所有茶馆酒肆,谁敢再议论此事,格杀勿论!”楚潇厉声下令。
“王爷不可!”赵青免脸色大变,“此时封口,岂不更坐实了是我们做贼心虚?”
“那你说怎么办?!”楚潇咆哮道,“就任由他们往本王身上泼脏水吗?!”
他现在是百口莫辩!
与此同时。
青州别院的后院里。
顾晗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看着几只麻雀在院子里争抢着碎米。
管事快步走来,将一封信递上。
顾晗拆开,信是京城那边传来的。
婆母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这一出手,真是又快又狠。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告诉我们的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顾晗慢悠悠地吩咐。
“去联系景州那些快被挤兑黄了的钱庄掌柜,就说只要他们让利两成,我们青州商行便愿意雪中送炭,帮他们渡过难关。”
管事躬身应下,正要退走。
顾晗又叫住了他。
“哦,对了。”
“记得言明,我们不要他们的钱庄。”
“我们只要他们手里,那些商户的名单。”
管事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后背渗出一层薄汗,头埋得更低了。
“是,夫人。”
管事离去后,青鸾恰带着工匠署如今的署令前来。
署令脸上带着惊喜的笑,给顾晗道喜:“恭喜少夫人,您要的东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