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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王以清剿匪患为名,已于三日前,尽数封锁了通往北境的所有官道!咱们的粮道被断了!”

“什么?!”

顾声远脸色再一次发黑。

赢了云中城,北辰为了速战速决,必然大规模反攻。

如此一来,镇北军只能进,不能退。

若果真是粮道被断,镇北军危矣。

且是生死存亡之危。

“都是那个顾瑾言!”

一名将领终于忍不住道,“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冒险出击,我军固守营盘,怎会落入如此境地!如今他倒是风光了,咱们这十万弟兄怎么办?!”

“放你娘的屁!”

周通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那名将领的衣襟,狠狠一拳掼上去,将人打倒在地。

“若不是世子冒险一搏,我们就能活?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耗尽,被北辰人活活困死、饿死!世子是在为我们所有人争一条活路!”

他虽如此怒吼,但松开手后,脸上也满是焦虑。

“若是无法恢复...”

再无人说话。

当第二天的晨光照入帅帐时,李牧之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

镇北侯依旧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伏在沙盘边。

李牧之走上前,正要开口。

顾声远缓缓抬起头。

李牧之手里的粥碗一下子碎在地上。

不过一夜之间,镇北侯竟已是满鬓如霜。

云中城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

城头之上,青州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沈诗琪正倚着墙垛,用千里镜观察着远方北辰左翼军溃散的方向,身边是刚刚统计完伤亡和缴获的狼牙。

“世子,此战我军伤亡三百余人,城中归附的汉人工匠死伤近千。”

狼牙的语气沉重。

“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的三倍发。”

沈诗琪放下千里镜,声音听不出情绪。

“城中缴获的兵甲足够装备五千人,可惜粮食……”

狼牙的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粮食都被他们亲手烧了。

“无妨,他们没粮,咱们有啊。”沈诗琪笑得十分从容。

就在这时,一名镇北军的斥候骑着一匹几乎快要跑死的战马,疯了一般冲到城下。

“急报!世子爷,侯爷来信,京城陈王封锁了镇北军的粮道!”

沈诗琪:“......”

这个陈王,真是阴魂不散!

狼牙面带忧虑:“要不,城里再搜搜?”

沈诗琪轻咳一声:“不必了,咱们缴获的北辰战马有多少?”

狼牙下意识回答:“能上战场的,约有两千匹。”

“够了。”

沈诗琪来回踱步了一阵子,从城垛上走下来。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个时辰。”

“伤员和归附的汉人工匠连同缴获的兵甲,全部迁往鹰愁涧内,依托地势建立营地。”

“其余所有能战之兵,换上北辰人的衣甲,备好三日干粮,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发。”

“出发?世子,我们去哪儿?”

“粮道断了,咱们不应该立刻回援侯爷吗?”

沈诗琪摇头,伸手指向北辰左翼军溃败的方向。

“陈王不给我们送粮,我们就自己去抢。”

“巴赫图那五万骑兵,就是我们移动的粮仓。”

“我要他们的命,也要他们的粮!”

……

镇北军帅帐里头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压抑。

将领们围在帐中,吵作一团。

“必须立刻派兵,不惜一切代价打通粮道!”

“怎么打?我们现在一动,额尔德尼的主力就会立刻压上来!”

“不出去,难道等死?”

“出去就是送死!”

商量来商量去,没个定论。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拿着一封信,快步走了进来。

“侯爷,云中城送来的加急信。”

——粮道已断,退路绝矣。我率两千精骑,追亡逐北,取巴赫图首级。父帅可尽起大军,直捣黑山。敌之粮草,即我之粮草。会师于额尔德尼帐下!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名将领当即反对,“他以为他是谁?军神吗?他这是要拉着我们十万弟兄给他陪葬!”

“侯爷!万万不可!这是自寻死路啊!”

“请侯爷下令,立刻让世子回援!”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顾声远。

顾声远却忽然笑了。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血性。”

他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中仿佛燃起火焰。

“传我将令!”

“伙头营,杀光所有骡马,全军饱餐一顿!”

“辎重营,焚毁所有多余帐篷、文书,轻装简行!”

顾声远的手重重点向北辰主帅大营的位置。

“全军出击!”

“目标,黑山!”

所有人都愣住了。

“侯爷,三思啊!”

“侯爷,此举若败,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的言语没有当顾声远有丝毫动摇,他只是安静的看着部下。

“他娘的!”

还是周通猛地一拍大腿,率先抱拳:“老子就陪小侯爷疯这一回!”

他第一个转身冲出帅帐。

“弟兄们!开饭了!吃饱了,跟老子去砍蛮子的脑袋!”

“罢了!我等兄弟相信侯爷,生死相随!”

“冲!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半个时辰后。

镇北军大营寨门大开。

十万军队,沉默地整军开拔朝着黑山的方向前进。

“老李,你说,小侯爷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周通凑到副将李牧之身边,压低声音。

“两千人追着几万人打,咱们十万人去掏人家十几万人的老窝。”

“我他娘的活了半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刺激的仗!”

李牧之的独眼望着前方,没有作声。

这一次可以说是赌命。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并不慌乱。

……

沈诗琪的队伍在一处山坳里停下休整。

士兵们正兴奋地分食着刚刚抢来的肉干和麦饼。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得手。

三天之内,他们连续三次精准地伏击了北辰左翼军的后勤小队和溃散的散兵。

而且打完就走,绝不恋战。

“世子。”

狼牙的声音里带着敬畏。

“怎么?”沈诗琪放下千里镜,递给他一个麦饼。

狼牙接过,却没有吃。

“属下只是想不通。”

他看着山下那些精神抖擞的弟兄,又看看世子平静的侧脸。

“我们事先并未探明这条小路,您是如何断定,北辰的运粮队一定会从这里经过?而且连时间都分毫不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两次伏击,一次在断崖下的溪谷,一次在密林深处的岔路口。

每个地点都出人意料,偏偏又是敌人必经的捷径。

仿佛一切都在世子的掌控之中。

沈诗琪转过头,月光洒在她脸上,让她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有些神秘。

“我告诉你,我能掐会算,夜观天象便知敌军动向,你信不信?”

狼牙一愣,随即郑重地抱拳躬身。

“信!”

自家世子和夫人能造出那些神兵利器,能让青州那样的贫瘠之地焕发生机,本就不是凡人。

如今能预判敌军的动向,好像也...理所当然。

沈诗琪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她拍了拍狼牙的肩膀。

“行了,别想那么多。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天亮之前,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

狼牙领命而去,心中再无半分疑虑。

世子就是天命所归,跟着世子打仗,就没有打不赢的!

一些虎狼军士兵们,看着世子的身影,也都露出崇拜的神情。

他们中的许多人,两年前还只是快要饿死的灾民。

如今却已经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手中的刀饮过北辰人的血。

身上的甲挡过北辰人的箭。

最重要的是,在世子的带领之下,从未败过。

只要世子长刀所向,他们就无所畏惧!

……

黑山。

这里没有月下的宁静,只有震天的喊杀和无尽的血。

十万镇北军与北辰的主力大军,已在这片广阔地带绞杀七个日夜。

泥土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的泥沼。

“杀!”

周通状若疯魔,掀起长刀将一名扑上来的北辰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滚烫的血溅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浑不在意,反倒高声道:

“顶住!给老子顶住!”

“谁敢退后一步,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

身后的镇北军士兵也杀红了眼。

没了退路,粮草断绝,身后便是家园。

除了死战别无选择。

可北辰人太多了。

镇北军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噗嗤!”

一声闷响,李牧之的左肩被一支冷箭贯穿。

他闷哼一声,用刀撑住身体才没有倒下。

他负责的右翼正是敌人攻击最猛烈的地方。

眼看着已经被北辰大军撕开一个突破口。

周通想要冲过去支援,却被身前的敌人死死缠住。

已经有数十北辰士兵带着疯狂的杀意奔涌而来。

距离负伤的李牧之只有十步之遥。

他并未停下,也并未卸力,而是不断劈砍身边的敌人。

可北辰人实在太多。

前仆后继,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最后,当一个狞笑着的小将冲到他身前,李牧之已经意识模糊的半跪在地。

他下意识的闭眼。

却被鲜血溅了满脸。

再一抬头,北辰小将怒目圆睁,胸口被一只极为锋锐的弩箭洞穿。

几乎同一时间,急促又昂扬的号角声从北辰军的后方响起。

李牧之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前方黄沙滚滚,原本前仆后继的北辰士兵,却从后方一茬一茬的倒下。

“杀!!!”

一阵熟悉的喊杀声自北辰大营后方响起。

“是青州军!”

“是青州军!!!”

李牧之闭眼之前,从未有一刻如此刻一般放松满足。

待到他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他下意识的要起身,却被人按住。

“世子吩咐了,李将军的伤势严重,如今需得静养才好。”

李牧之一愣,随即猜到了什么,立刻拉住军医模样的人,急急问道:“世子回来了?!战况如何?”

那小军医并不答话,强硬地将他按倒在床,没好气道:“你说呢?若败了,此刻你还有闲工夫在此处说话?早该收敛了。”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李牧之却浑不在意,反倒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怀,“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样的事情在大大小小的营帐之中发生。

中军帐内。

沈诗琪一脸笑意的将巴赫图的人头提到顾声远面前:“顾将军,幸不辱命。”

顾声远也终于没有以往在家中那般的臭脸,激动的拍着沈诗琪的肩:“好,好!甚好!”

沈诗琪却被拍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顾声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搀扶住儿子:“可是哪里受伤了?”

沈诗琪用最后的意识摇头,而后昏迷不醒,一昏便是一个日夜。

“军医!”

“军医!快看看世子!”

“可是受伤了?!”顾声远眉头紧紧皱起。

“侯爷不必忧心,世子并未受伤。”狼牙冲着侯爷抱拳。

“只是太过疲惫,脱力了而已。”

“自夜袭云中城起,至今十日,世子每日休息不过一个时辰,这三日更是未曾合眼。”

“什么?!”

……

这一觉,沈诗琪睡得天昏地暗。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榻上,四周围满了人头。

“小侯爷醒了,小侯爷醒了!”怼得最近的便是周通那张大胡子脸。

周通嘿嘿一乐,周围的人也都露出或欣慰或敬佩的神色。

沈诗琪:“?”

前脚离开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冷言冷语,转眼成了这待遇,她还真不习惯。

“你们这是???”

最后,还是顾声远轻咳一声,让众人散开。

顾声远缓步上前,他站到床边,就那么看着沈诗琪,半晌没说话。

父子二人对视,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周通在旁边搓着手,嘿嘿直乐。

他算是看出来了,侯爷一向是冷脸热心,瞧着是闷不吭声,心中指不定多美呢。

小侯爷可是真争气啊!

“我睡了多久?”最后还是沈诗琪先开口。

“一个日夜。”顾声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他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和世子有话要说。”

————

我不太会写战争场面,翻来覆去改了几遍,最后也只能是目前这个样子了,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