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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章九年,春深多雨。

惊蛰一过,骤雨厚重,空气中的湿冷混杂在冷雾中,令人感到刺骨的湿寒。

刑部大牢内的惨叫声常年不绝,这里关押的大多都是死刑犯,只是近来里边安静了不少。

有人传是因为刑部刚调来了位刑官,雷霆手段,将刑部里许多积压的案子都平了,该处决的处决了。

宫门口的刑场每日斩立决的人都多了不少,据说此人刚二十出头,状元出身,深得陛下器重,行事手段阴狠,做事滴水不漏。

连刑部那些心机狡猾的老臣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官场浮沉,向来是聪明善谋者可平步青云,外边对这位众说纷纭,见过的人却很少,此人极为低调,似乎有意降低存在。

此时秋雨瑟瑟,刑部大牢外,两个看门的狱卒十分无聊的看了眼下了一天的雨,回头扫了眼牢狱内湿凉的长廊,嘀咕道。

“听说昨夜那人便被押进来了,严加看管,可我瞧着,那人看上去也不像是能贪污的样子……”

最近上京出了桩案子,工部有个笔墨小史涉嫌贪污,被关进了刑部,听说此人同那位刚升入内阁,声名鹤起,拜韩相公为师的傅大人格外熟稔……

那人叫做旬昇……

这都关了有几日了,也没见刑部派人来审,所以他们才在这里嘀咕。

“这些吃官粮的官哪能只看表面,依我看啊,这事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贪老百姓的粮食银钱,就该立刻处死!”

另一人听完这话不由疑惑,回想起今日在牢里看到的人,隐约感觉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为何,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刚想提醒旁边人谨慎少言,一抬头,便看到了远处有一行身穿官袍,撑伞朝这边走来的人。

另一人也注意到了,连忙噤声行礼。

待几人走近,二人才看清来的几人是谁。

一个是刑部左侍郎李坚,一个则是新来的那位刑部右侍郎柏西宴,身后跟着一众监审官。

相比于笑面虎一般的左侍郎,这位面如冠玉,气度冷淡,温文尔雅的右侍郎更吸引人的目光。

李坚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冷嗤了声,不屑的瞥了眼边上的柏西宴,先一步往牢里走去。

而后者对于他的态度显然漠视,只是淡定的扫了眼李坚离去的背影,眼眸微敛。

身后跟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跟谁。

这李坚扎根刑部许久,仗着家中有人入了后宫为妃,在刑部向来蛮横嚣张,比起柏西宴这个新来的没什么威望的,刑部这帮人两相比较,自然有了选择。

他们心虚匆忙的朝柏西宴略微颔首后,便跟上李坚往牢里走去。

只留柏西宴独自站在檐下门前,暗红的官袍洒落一片秋雨疏影。

“大人不进去吗?”

一旁的狱卒忍不住提醒道。

柏西宴微微侧眸瞥过去一眼,眸光略暗,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朝二人略微颔首后,将油伞放在一旁,迈步往前走。

落了雨,牢内的长廊沾了一地湿雨,脚印斑驳。

柏西宴走到刑审的隔堂时,里边已经在行刑审讯了。

一声声甩鞭声在牢内回荡,除此之外,却听不到哀嚎之声。

铁质的刑架上此时绑了一个人,发丝散乱,垂着脑袋,在昏暗的牢中看不清面容。

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是这几日刑讯留下的。

只能远远看到此人露出的下半张脸,颌线流畅,正紧抿忍痛的唇角生来带着向上的弧度,莫名引人目光。

狱中的声音变得嘈杂了几分,旬昇在全身的剧痛中抬头,额角流下的冷汗模糊了视线,昏暗的光影中,只能看到几抹暗红色的身影。

似乎想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嘶哑的喉间发出一声讽刺的轻嘲。

李坚正坐在刑架前,望着被绑在刑架上的人,边喝茶边戏谑的冷笑,似乎并没有听到这细微的声响。

倒是柏西宴,眸光暗了一瞬,用余光朝旬昇那边轻扫了眼,再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李坚侧眸看到柏西宴走近,一副刚注意到他来的模样,张口便故意挑衅般的讥笑道。

“柏大人来的正好,外边人都说您手段狠辣,能让那些硬骨头开口,不如你来看看,如何让此人开口认罪?”

他说话间,目光是望向刑架上被打的血痕交加的人身上的,像是在观察,又或是等着看戏。

柏西宴听完他的话,只是勾唇轻笑了声,眼底浮现暗光。

“李大人说笑了,此案我不过旁审,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是莫在李大人面前搬弄了。”

“哦,是吗?”李坚似乎听完他这番推诿不太满意,摆明了要给柏西宴一个下马威。

他面色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低声笑道。

“柏大人谦虚了吧,你如今同那位御前红人傅新雨皆是新贵,连尚书大人都有意提拔你,何必如此自谦呢……”

“来人,给柏大人递鞭子。”李坚扬声吩咐了句,便立刻有人将沾了鲜血粗盐的麻鞭递到柏西宴眼前。

柏西宴面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只淡淡垂眸扫了眼,不为所动。

动手审讯,是手底下的人该做的事,李坚逼他亲自行审,无非是想压他一头,警告他一番,不该有越位之心。

随着他的沉默,周围的气氛变得凝滞,李坚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就在他眼中泛出阴狠,将要暴怒之时,柏西宴才勉为其难的伸出手,拿过面前的鞭子。

见他服软,李坚的神色间刚露出几分轻蔑和满意,下一秒便看到柏西宴随意的将鞭子扔到一旁,仿佛在嫌脏一般的轻皱了下眉。

李坚暴怒起身重重拍了下桌子。

“柏西宴!你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觉得,李大人是否太过心急了?”柏西宴面色未变,只是扫了眼地上的鞭子,缓缓朝刑架上的那人走去,边说道。

“刑讯逼供,只靠一道鞭子,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脚步声渐渐靠近,旬昇吃力的抬头睁眼,眼前出现一抹暗红的衣摆和一阵兰草冷香,像沾过湿雨,气质冷冽带着压迫。

下一瞬,旬昇的下颌被人重重掐住,用力抬起,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旬昇的神色微微一顿。

柏西宴垂落的目光很幽深,眼底带着打量和审视,视线无情且赤裸的游弋在他的面上。

不知为何,在看清他的眼眸时,旬昇本能的察觉出一丝危险。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要比后面那个李坚还要难应付。

柏西宴无声的打量完,望着旬昇,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他侧目朝李坚冷声说道:“若是施以刮骨之刑,从手指开始,我保证,到第十根手指时,就算是哑巴,也能开口说话……”

“如此,不是更有趣吗?”柏西宴不冷不淡的嗓音如同恶鬼索命般幽幽回荡在牢狱中,让人听之,后背生凉。

话音落尽的那一刻,那双狭长似狐的双眸略微眯起,幽深似潭的目光擒住旬昇的视线。

李坚听完都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眉头皱紧。

上头的意思是此案要尽快得出结果,越早结案越好,要是拖太久被查出更多的事情,才是大麻烦。

若是过几日那个傅新雨赶回到上京,届时五皇子那边也不好交代……

想到此处,李坚的视线在柏西宴身上转了转,随后似乎想到了办法,忽然间转变,朝柏西宴和气的笑了几声。

他同周围几人对视了几眼,沉声说道。

“既然柏大人有办法,不如此事便交由你办好了!尚书大人想要三日内拿到证词,此事若办成,柏大人可是首功啊……”

听到他此话,柏西宴似乎并未惊讶,他松开旬昇,转过神瞥了眼李坚,随后抬手作揖,领下了这份差事。

“既是如此,那在下定竭尽全力。”

听到他此话,李坚面上的得意几乎掩盖不住,心中盘算之时,自然没注意到远处的柏西宴的目光多了一丝晦暗不明。

仿佛落入局中的不是他,而是旁人……

两边得罪人的差事有了着落,李坚环顾了周围一圈,牢狱内常年充满了血腥气,他思索片刻,假装很忙的模样说道。

“那这里便交由柏大人审问,本官尚有要事,就不多待了。”

说罢,朝柏西宴看戏般的勾唇冷笑两声,带着人转身离开了大牢,打算去酒楼喝酒……

周遭黑压压的一群人离开后,牢房变得更加空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声在昏暗的长廊里吹拂,隐隐发出凄厉的声响。

旬昇动了动僵硬的指尖,眼底露出几分决绝和倔强,朝不远处在刑具架上挑选的柏西宴讽刺说道。

“你们还有什么下作的手段,要杀要剐便少废话……咳咳”

他的嗓音因为太久没有进水,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气势,透着嘶哑虚弱。

柏西宴挑选刑具的动作微顿,他侧眸瞥了眼旬昇,眼尾上挑,却并没有笑。

“此事当真是你做的?”

这句话仿佛只是随口一言,却令旬昇心跳停了一瞬。

他什么意思,是发现了什么……

旬昇下意识的避开柏西宴审视般的目光,冷着脸不说话。

柏西宴却是笑了,他拿起一把削骨如泥的弯勾短匕,放在目光下打量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其中会不会有误会,旬大人有没有可能为了保全什么人,故意认下了这个罪名?”

“比如说,那位傅大人?”

旬昇沉默的听完,心中感到震慑,面上却在竭力的维持冷静。

他看着柏西宴,眉头紧皱着,装做听不明白。

“我不懂大人此话何意。”

有些时候,这些隐晦的话,在极善揣摩人心的人面前,就如同透明的白纸,一览无余。

柏西宴眼底的情绪淡了下去,肉眼可见的冷了几分。

他有些不耐的轻嗤了声,对上旬昇那双受尽折磨却依旧清亮的双眸,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直到脑海中想起了什么,才将那股戾气压了下去。

就在旬昇以为柏西宴要继续逼问时,他只漠然的扫了眼他,放下手中的刑具,转身大步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旬昇高悬的心才缓了缓,只是心底仍有一股隐隐不安的感觉。

身后高墙上的小窗外,一声惊雷响起,雨声骤然变大。

幽暗的牢房透着阴凉,仿佛被无数恶鬼在暗中觊觎着,只要他一露怯,就能把他吞吃掉。

受了这么多天的折辱,四下无人时,旬昇才敢红了红眼眶,露出几分害怕,但又多了一丝庆幸。

幸亏不是傅重峦被抓进来……

不然以他的身体,定然抗不住打的……

旬昇艰难的抬头,看了眼身后洒下来的暗淡天光,心中担忧的念着,傅重峦,千万别回上京来……

想到这,旬昇有些虚弱的垂首,看了眼自己一身的伤,无奈的笑了笑,回想起什么,神情又严肃了几分。

不知道他的信,兄长他们有没有送出去……

牢狱中渐渐响起几声咳嗽,痛苦且嘶哑。

接下来的两日,柏西宴每日都会来审讯,但他并没有向旬昇问太多的问题,多是只是看着他在观察,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待一会就走。

不过好处就是旬昇能少受些刑,得以喘息。

但就在第三日入夜,大牢依旧一片潮湿阴暗,柏西宴淋雨前来,今日来的晚了一些。

他来到牢房时,看到的却是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旬昇。

他被绑在刑架上,一动不动的垂下头,仿佛没了气息一般。

一条腿诡异的曲折着,脚边流下的血已经变得暗红,显然刚被人打断不久。

柏西宴的双眸在一瞬变得震惊赤红,他快步走到旬昇身旁,抬手间,他才发觉他的手都在颤抖。

在靠近旬昇的鼻息间时,原本没了动静的人好似被惊醒一般,猛的抬手朝眼前的手狠狠的咬住。

柏西宴顿了顿,却没有抽回手。

直到旬昇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眸,沾了额角流下的血迹的眼中杀意和恨意慢慢褪去些许,他松了牙齿,很轻的说了一句。

“柏大人……”

“……是我。”柏西宴的呼吸重了几分,指腹蹭过旬昇带血的眼角,压低了声音问道:“谁来过?”

旬昇似乎想起了什么,下一瞬流出了恐惧的眼泪,他绝望的摇了摇头。

哑声说道:“不重要……了”

柏西宴藏在袖子下的另一只手无声握紧,指甲几乎要刺入肉中。

旬昇的意识渐渐虚弱,他强撑着,含着血泪,艰难的对上柏西宴漆黑一片的眼眸,仿佛将他当成最后的希望一般,一字一句的恳求道。

“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救救……他?”

柏西宴的思绪好似陷入了偏执,在他意识到旬昇口中说的是谁后,下意识的令他感到嫉妒。

如果旬昇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便好了……

他面色冰寒的望着旬昇,没有回答。

旬昇眼角的泪变得更多,像是没了办法一般,迷茫无助了一瞬,他紧紧盯着柏西宴,那双清亮明朗的眼眸变得破碎。

直到沉默片刻后,柏西宴露出一丝浸满寒意的笑。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旬昇没有多想,下意识的询问。

只见柏西宴望着他,半晌后,面上的笑意变得晦暗幽深,眼底潜藏的暗处,满是疯魔偏执。

他看着旬昇一无所知的神色,温柔的对他说。

“如果你答应,我可以帮你救他。”

只要旬昇答应。

眼下情形,旬昇根本没得选,尽管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无比的危险,但为了傅重峦,他只能选择相信。

思索半晌后,旬昇点了点头。

只是还没等到柏西宴的回答,身上的伤势太重,他早已支撑不住,晕过去前,他好似看到了柏西宴的眼中闪烁着诡异幽暗的亮光……

直到旬昇彻底晕在柏西宴怀中,他将他身上的镣铐解开,将他弯身抱起,垂眸见,目光幽幽的望着旬昇这张熟悉的面容,他势在必得的轻笑了声。

阿昇,你是我的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半个时辰后,刑部大牢失火,里边所有的罪证和犯人,全部毁尸灭迹,自此从世上被抹去了痕迹。

在两日后的一个春寒雨夜,匆忙赶回京的傅重峦在得知了旬昇的事,以及五皇子的计划,失魂落魄的从五皇子府走出来时,于空荡的长街上,同马车里的柏西宴相遇。

他告诉他:“傅大人,我可以帮你,传信给肖将军……”

此局过后,胜败分明。

一场充满权利的棋局,自此落定,各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