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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弘儿不在了,他们生怕她一人独大、权倾朝野,

便急着推立一位新太子,好借储君之名掣肘于她,

哼!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

总是以他们狭隘的小人之心,

去揣度她匡扶大唐的君子之腹!

以为她汲汲营营的,是那点握在掌心的权柄?

这些人眼里只看得见她手中的权力,

却看不见她为朝政宵衣旰食、案前烛火燃尽三更的辛劳,

看不见她为边境安稳殚精竭虑的筹谋。

她心中系着的,从来不是一己之私,

而是天下黎民能否仓廪实、衣帛暖,不必再受饥寒之苦,

是戍边将士能否少历风霜多添铠甲,不必在烽火连天中牵挂家中妻儿,

是大唐律法能否如明镜高悬,护得万民安康,寒门有径,

更是这煌煌盛世能代代相传,在史册上写下千秋万代的荣光!

李治斜倚在龙椅上,脸色苍白,连日来丧子之痛将他本就孱弱的身躯啃噬得愈发憔悴。

他与武媚娘一样对李弘这个储君的满意,早已刻入骨髓,

李弘不仅仁孝恭谨,更兼具治国之才,

往日监国时伏案批阅奏章的沉稳模样、应对朝臣质询时的条理分明,

至今仍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宛若昨日。

“诸卿所言,朕知晓了。”

李治的声音沙哑得,每一个字都裹着化不开的疲惫,

“只是弘儿刚去,朕心中悲痛难抑,立储之事,容后再议吧。”

“天皇陛下!”

宰相郝处俊话音未落便急切出列,

虽依旧躬身行礼,语气急切,

“储位之事关乎国本,乃是大唐根基所在,岂能以悲痛为由拖延?

陛下若因私情延误,恐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

届时不仅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更是辜负了孝敬皇帝生前对社稷的一片赤诚牵挂啊!”

这番话看似句句为江山社稷着想,实则暗箭伤人,

将“别有用心”的矛头隐晦地指向了一旁的武媚娘。

武媚娘端坐在凤椅上,此刻缓缓抬眼。

她目光如寒潭落在郝处俊身上,语气平静无波无澜,却自带震慑人心的威仪:

“郝宰相这话,倒是让本宫有些不解。

不知道郝宰相口中的‘别有用心之人’,究竟在何处?”

郝处俊万万没料到武媚娘会如此直白地戳破他的隐晦之意,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

武媚娘敢坦然直白的发问,

他却没有胆量坦然直白的回答,

他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愈发恭敬:

“回天后,臣说的是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

以及朝中个别觊觎权位、借储位之事煽风点火的宵小之辈。”

说罢,他垂首敛目,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

这番回答更是滴水不漏,既避开了武媚娘的锋芒,

又维持了朝臣进谏的立场,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武媚娘定定地看着他,似嘲讽又似冷冽,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吗?”

不等郝处俊接话,她便继续开口,声音寒凉:

“弘儿二七刚过,灵堂的白幡尚未撤去,

陛下正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难以自拔,

诸卿不想着如何安抚陛下情绪,如何稳定朝堂秩序,

反而急不可耐地逼陛下立储?

还是说,诸卿心中早已有人选,

如今不过是迫不及待要将其推上台前,好遂了自己的心思?”

她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郝处俊脸色骤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硬着头皮躬身抗辩:

“天后此言差矣!

臣等皆是为大唐社稷安危着想,绝无半分私心杂念。

储位空悬一日,社稷便多一分风险,臣身为宰相,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岂能坐视不理、放任风险滋生?”

“为社稷着想?”

武媚娘重复着这五个字,语气里满是悲凉,

下一瞬,她的语调陡然冷厉,满是威严,

“孝敬皇帝五七未过,灵柩仍在宫中,立储之事,容后再议!”

武媚娘这就是在下达命令。

她抬眼扫过殿内百官,目光如寒刃般锋利,

缓缓掠过郝处俊紧绷的脸庞、张文瓘攥紧的朝笏,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即日起,直至弘儿五七之日,谁再敢在殿上提及立储之事,

便是对孝敬皇帝的大不敬,一律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言罢,她侧首看向身侧脸色愈发苍白的李治,语气稍缓却不容拒绝:

“天皇龙体欠安,不宜久劳,今日朝会便到此处吧。”

这是武媚娘第一次在朝会上如此独断专行,

完全越过朝臣的意见,直接替李治做了决断。

大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最终竟齐齐跪伏在地,高声唤道:

“天皇陛下?”

他们虽然未曾明着忤逆武媚娘的话,

可这一声呼唤,这集体跪伏的举动,

无疑是在表达心底的不服,

他们认的是李唐的天皇,而非手握实权的天后。

武媚娘缓缓起身,裙摆扫过凤椅的锦缎椅垫,她一步步走到台阶边缘,

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跪伏的百官,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挺拔,

语气冷厉如冰:

“本宫的话有如圣旨,‘帝后同尊’的旨意早已诏告四海、传遍九州,

诸位是不识字,还是耳聋眼瞎?

亦或是,故意装傻充愣,

想借着‘为社稷’的由头,公然挑衅本宫与天皇?!”

“挑衅帝后”这个帽子,分量重如泰山,殿内无一人敢认领。

大臣们彻底慌了神,面面相觑间,

眼神里满是惊恐与错愕,

方才还群情激昂的奏请气势,早已被武媚娘这一番话碾得粉碎。

郝处俊手指蜷缩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朝笏,喉结反复滚动,将到了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其余官员见状,也纷纷收敛了心底的不服,一个个垂下头颅,没人再敢流露半分异议。

先是张文瓘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姿态愈发谦卑,

接着是许圉师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奈,

最后,众人只能齐齐躬身,声音沙哑地应道:

“臣等告退。”

脚步声稀稀拉拉地在大殿内响起,

待殿内彻底空寂,

武媚娘才缓缓转过身,看向龙椅上眼神茫然的李治,

眼底的冷厉褪去,只余下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