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皆是惧臣妾借陛下龙体欠安之机,窃弄威柄、把控朝政。”
武媚娘立于殿中,凤目微凝,语调虽平,却藏着难掩的凛然,
“这些年,臣妾辅佐陛下批答奏章、处理政务,夙兴夜寐,恪守本分,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
可在他们眼中,臣妾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处处设防,事事猜忌,仿佛臣妾存了颠覆社稷之心。
如今弘儿猝然离世,储位虚悬,他们更是急不可耐地寻个‘挡箭牌’,
妄图借立储之事钳制臣妾!”
武媚娘这番话,字字句句皆是实情。
李治斜倚在龙椅上,摩挲着扶手的雕花,心中五味杂陈。
他岂会不知满朝文武对武媚娘的忌惮?
他更明白武媚娘的委屈,
她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因女儿身处处受限,
为大唐鞠躬尽瘁,换来的却是满朝的流言蜚语。
更何况,李治心中清楚,如今朝中局势错综复杂风云莫测,
皇子们或年幼无知,或庸碌无能,
能稳住这风雨飘摇局面的,除了武媚娘,再无第二人。
若没了武媚娘在旁辅佐,仅凭他病弱的身躯,怕是早已被朝堂的暗流吞噬。
散朝之后,李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殿,一进门便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闭目沉思。
内侍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进来,小心翼翼地奉上:
“陛下,该喝药了。”
李治睁开眼,接过药碗,仰头喝了一口。
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
武媚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走进来,
莲香混着冰糖的清甜,瞬间驱散了殿内的药味。
她将瓷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动作轻柔轻声道:
“陛下今日议事定然劳心,喝点莲子羹安神吧,臣妾特意加了些冰糖,去去药味。”
李治抬眸望去,只见武媚娘发髻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眼下却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心中一阵愧疚,伸手握住武媚娘的手,声音沙哑:
“媚娘,今日在殿上,让你受委屈了。”
武媚娘缓缓摇头,顺势坐在榻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李治手背,
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臣妾不委屈。
今日臣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据理力争,
便是要让他们知道,陛下的‘帝后同尊’,
从来不是一句虚言,既是夫妻间的情深意重,也是朝堂上的权力共生。
臣妾既能陪陛下登高楼、看万里江山,
也能为陛下挡明枪、抗朝堂风雨,
绝不是只会描眉画鬓、躲在后宫的弱女子。”
李治望着她眼中的坚定,
握紧武媚娘的手,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肯定:
“媚娘有多好,朕早就知道。”
武媚娘闻言,转头望向宫外的方向,
远处的宫墙巍峨耸立,
将这深宫与外面的世界隔成两个天地。
她的语气渐渐褪去了方才的温软,多了几分冷冽的锋芒,
“臣妾要让满朝文武彻底看清,
臣妾能与陛下并肩而立,靠的不是陛下的恩宠,
而是能理朝堂文书、能镇宵小之辈的雷霆手腕,
是能和陛下一同撑住大唐万里江山的如山担当!
臣妾手中,握得住朝堂的分寸,护得住陛下的江山,
更镇得住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这番霸气十足的话,如同一颗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李治慌乱的心。
自李弘突然离世后,他心中便一直萦绕着失去储君的焦躁,
今日大臣们提及立储之事,他更是手足无措,拿不出半分主意。
毕竟弘儿是他悉心培养的储君,如今骤然离世,
他不仅要承受丧子之痛,还要面对朝堂上群龙无首的混乱。
可此刻,
触到武媚娘眼中带着锋芒却格外沉稳的目光,
听着她字字铿锵的话语,
李治心中的焦躁如冰雪遇暖阳般渐渐褪去。
他忽然觉得,
哪怕储位暂时空缺,
只要武媚娘还能陪自己稳稳地站在这金銮殿上,
还能为他撑起这摇摇欲坠的朝堂,
他的内心便能安之若素,再无惶惶之感。
武媚娘于他而言,
不仅仅是妻子,
更是这混乱局势里最清醒的掌舵人,是他内心最坚实的依靠。
思及此,李治眼神骤然变得坚定,
做出一个酝酿已久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武媚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媚娘,朕想将皇位禅让给你。
你有治国之才,有容人之量,
更有安定天下的魄力,
定能守住这大唐江山,护佑万民安康!”
武媚娘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怔,随即缓缓转身,回望着李治。
她的目光落在李治脸上,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眼神坦然,语气恳切,绝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
禅位之事,古已有之,
或禅于子,或禅于弟,或禅于权臣,
可禅位给妻子的,李治大概是千古第一人。
她忽然想起往昔,
当初为了给她一个名分,
李治力排众议,特意创建“宸妃”之位,打破后宫妃嫔的等级规制;
他顶着满朝文武的反对,对她说:“朕的媚娘皇后也做得”,
最后也真的说到做到,让她一步步从昭仪登上皇后之位。
李治从来不是只会许诺的君主,他说过的话,从来都会拼尽全力去实现。
武媚娘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心想给她最高的权力,
让她摆脱“后宫不得干政”的桎梏,
让她不再受任何人的排挤与掣肘,
让她能名正言顺地施展才华,守住这大唐江山。
武媚娘心中既有感动,也觉得李治所言并非不可行。
“李治。”
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语气中的亲昵与郑重,李治再清楚不过,
李治眉眼温和,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柔情,轻声回应:
“我在。”
武媚娘微微俯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知道,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你会面对什么吗?”
李治缓缓点头,伸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掌心的力量传递着他的决心:
“朕知道。
史书会将朕写成‘昏庸让权’的君主,
会说朕被妇人蛊惑、背离祖制,
会骂朕是弃祖宗基业于不顾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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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对女皇的感情,堪称错综复杂、层次万千。
它不只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慕缱绻,
更有着帝王对旷世能臣的倚重之深,女皇于朝政上运筹帷幄,总能在局势动荡时为他拨云见日,是他守护大唐江山的左膀右臂,
还饱含着弟弟对姐姐的信赖之切,当他被病痛与朝堂纷争裹挟时,女皇便是他最坚实的依靠,这份多元的情感,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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