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期盼着,可凌云致却说:“醒醒。”
然后照着他的脸就来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惊呆了,却仍然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不是说不可以,但能不能先回家,在家随便把他怎么样都好,大街上多少有点……
结果嘴刚张开就被堵住,堵得他差点喘不上气,猛地睁开眼睛。
“汪!汪汪!”
听到了狗叫声。
紧接着梦中的痛感也蔓延到现实,只见眼前一片疯狂摆动的黑,一只强而有力的狗屁股正狂怼他的脸,他的头发也被践踏着撕扯头皮,耳朵更是被尾巴激情抽打。
孟宴臣深吸一口,吸不上来,鼻子满满地被狗毛堵塞,令人窒息。
他推了一把,艰难坐起身,一边大口呼吸,一边吐嘴里的狗毛。
等吐完,人也清醒不少,一回头,凌云致打着哈欠把手机递了过来,“陈铭宇找你——”
“汪汪!”
手机差点被顶飞。
狗在她怀里上蹿下跳,像磕了一样。
孟宴臣连忙接过,发现是她的手机,顿时右眼一阵狂跳,有不好的预感。
陈铭宇怎么又打到她手机上去了。
“……喂?”
“孟总孟总,大事不好!”
孟宴臣闭了闭眼,心中哀叹,果然。
“怎么了?”
他换了只耳朵,听的同时,也不忘帮凌云致安抚狗。
但渐渐地,他不动了,“报警了吗?”
声音冷厉。
凌云致手一顿,抬头看去,只见他脸色凝重,眉峰紧拧,事态似乎不容乐观。
注意到她的视线,孟宴臣把手从狗身上拿开,握住她。
“……不用驱赶,拉条警戒线把她隔开,别起冲突,那些人也不用管,维持秩序,等警察来。对外公关暂不应对,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他松开手,“我去公司一趟。”
说完放下她的手机,又拿上自己的,迅速下床离开。
长长的走廊,他走得极快,要进主卧时,突然听见凌云致震惊的声音在深处响起,“我的宝,你怎么瘸了?!”
极快地瞥一眼,孟宴臣不知她为什么跟着起来了。
三五分钟过去,他已经收拾完毕,穿戴整齐,从衣帽间出来,又走到床头,拉开抽屉拿起一样东西在手里,才匆匆忙忙往客厅走。
厨房里,凌云致开着冰箱,正窸窸窣窣地忙。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一眼,然后指指台子上的水杯,“喝点水吧。”
又继续忙。
孟宴臣走上前拿过水杯喝了一半,然后看向蹲在她脚边的凌绝顶,“今天忙吗?”
“没,怎么了?”
“带顶顶去医院检查下吧。”
“?”
凌云致惊讶回头。
孟宴臣抿了下嘴,将凌绝顶半夜越狱的事说了,却隐瞒了它的最终目的地。
“……找到的时候累的不行,但那会儿太早,宠物医院没开门。不忙的话,你带它检查下,看看有没有肌肉拉伤。”
凌云致听完,低头和凌绝顶大眼对小眼。
“汪!”见妈妈看自己,凌绝顶又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凌云致叹了一声,关上冰箱,走了过来。
孟宴臣自觉内疚,手指摩挲两下,在台子放下个药盒,推到她面前,“别忘了吃药。”
凌云致没看,也把手里的东西推过来,“路上小心开车。”
然后拿上药,又一把抱起狗,回房间了。
孟宴臣一直目送她走进房门,才回头看她推过来的东西,是个很眼熟的帆布包,偶尔她用来装零食什么的带去上班,手提袋大小,鼓鼓的。打开一看,里头装了不少吃的,小面包小饼干糖果巧克力……还放了一盒牛奶,和几个昨天她买回来的橘子。
胃里适时传来空落落的饥饿感。
片刻后,他吸吸鼻子,拿起一块糖撕开放进嘴里。
又甜又酸。
-
回房间后,凌云致才看起手里的药,是她之前吃的借口调经实则避孕的那一款。
盒子上用中性笔写了日期,算一算,刚好是停药七天后再次服用的那一天。
拇指一抹,字迹没有晕开,不是刚写的。
所以孟宴臣早就……
“——”
凌云致及时打住了思绪,无论怎样,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把药放下,到被窝里找个人舒服狗也舒服的姿势来了个回笼躺,盖好被子后,就开始刷微博。
热搜果然一片热闹,不是孟家,就是许沁,随便一个话题,点进去就是各个角度的现场直播。
国坤高楼林立的园区前,乌乌泱泱堵了一大圈,看热闹的路人、直播的博主、维持秩序的安保,还有旁边不停进出的员工,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陈铭宇,皱着脸,掐着腰,不知在给谁打电话。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身前还拄了块牌子,上头写着:“救命!”
红色的油漆触目惊心。
瞬间,凌云致和孟宴臣一样紧紧拧起了眉。
但现场太乱,声音又杂,能得到的信息有限,凌绝顶也不住拿头拱她,哼唧唧地嫌吵。
她退出直播,回广场找文字版。
这时候不得不赞叹人类在八卦这件事上永远行动力惊人,短短时间,就已经有热心瓜友整合各方信息,提炼出了精简版。
那个在国坤门口举牌子的女人,是许沁亲生父亲当年包养的情人,她的儿子,也就是许沁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一年前得了病需要换肾,但一直找不到匹配的肾源。
恰逢前段时间,许沁在网上爆火,身世一扒,被立刻认出,于是情人马不停蹄赶来燕城,便有了直播那一幕,声泪俱下地跪在国坤门口,举牌子求许沁去做配型,救救她那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孟宴臣开车抵达园区时,现场仍然是一团乱,他远远看见警察的制服,正在和当事人交涉,但看架势,交涉结果应该不怎么样。
陈铭宇也在其中,似乎是认出了他的车,视线朝这里停了一停,但马上就转过头去,当没看见,并用身体挡住了那女人有可能看来的视线。
孟宴臣未作停留,停完车上去办公室里,秘书处已经忙成一团。
秦若兰刚从打印室出来,看见他,脚步一顿,直接迎上,并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孟总,这是器官移植中心的资料,许哲英的移植紧急度评分一般,在他前面,还有六个病人在等肾源。”
刚印出来的资料,摸上去还有些烫手。
孟宴臣一目十行,边看边问:“公关那边怎么说?”
“逼捐不符合大众期望。”
用词相当精准。
闹这么大,可不就是逼捐么。
陈铭宇也说了,他查了监控,有一部分媒体就是前后脚来的。
自带媒体,自导自演,无非就是想利用舆论逼迫许沁就范。
只是,孟宴臣虽然认同这个观点,但——对象是许沁。
前阵子那般热闹,她的名声显然不好,公众对此是什么态度还犹未可知。
而且那次事件也让他见识到了舆论的厉害之处,如果不加以引导控制,恐怕会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
纸在手心敲了敲,孟宴臣稍作思考,忽然问秦若兰:“有认识的记者或撰稿人吗?”
“有。”
“麻烦她写一篇新闻稿,逼捐不符合大众期盼,特权——也不符合社会公平。”
某两个字被刻意咬重,秦若兰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是,孟总。”
孟宴臣进办公室后,秦若兰立刻打电话联系有交情的记者。
对新闻工作者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接到电话时,人已经在出租车上了,原本她还在纠结角度和选题哪个最好,被这么一提,直接拍板定下,开始构思框架和初稿。
到医院后,采访完,当场写稿,当场送审,主编审完,立刻线上发表。
秦若兰得到消息后,将新闻稿迅速看过一遍,便联系公关,投钱推广。
很快,这篇稿子便被推送到相关首页。
文章前半部分采访了顺位第二的病人,是一位不满十二岁的小朋友,病容枯槁,饱受折磨,却依然对生命充满渴望。
文字传达的情绪相当有感染力,而末尾却笔锋一转,直指孟家,犀利问责:捐与不捐是个人选择,任何人都无权评判。但是,孟家是否会念在养女与当事人的亲缘关系上,帮忙安排寻找肾源?按《基本核心政策》,人体器官分配与共享应当符合医疗需要,遵循公平、公正和公开的原则,若如此,可还有公平可言?
还是那句话,特权人情到处都是,但你偷偷的,大众不知道就也罢了,知道了,就不可能放任。
更何况,孟家又是实打实的富人特权阶级,许沁空降升职一事还历历在目,因而新闻稿一出,舆论再掀热潮。
不久后,有媒体人站出来发声,会监督孟家是否特权插手,并公布了移植中心的顺位名单。
一时间,网络之上,孟家被矛头所指,骑虎难下。
却正是孟宴臣想看到的。
至此,公关危机算是解除了大半,接下来就是跟进了。
除了打点媒体人公布名单和舆论监督之外,他们又联系了营销号为许沁造势,各方传递小道消息,并安排营销号发起了关于“捐不捐”的投票。
网友大部分还是理智的,纵然许沁前头闹那么大的风波,但支持不捐的人数还是占了上风。
【就事论事,虽然水姐人不咋地,但捐不捐都是个人意愿,她就是死刑犯,也有不捐的权利】
【再怎么样,水姐也是合法婚生子,一个破坏人家庭的情妇和私生子,竟然有脸让婚生子捐肾】
【不是“让”哦,是“逼”,写作“救命”,读作“要命”,不是自导自演道德绑架我倒立吃屎】
【望周知,网友不是傻子,库库说库库掉泪我们就会帮你冲锋陷阵,骂水姐和她被逼捐是两回事】
【家破人亡时悄无声息,没把人当姐姐,得病快死了就突然蹦出来认亲,啊,你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弟弟啊!】
【就我一个人觉得这家基因有问题吗,一个赛一个炸裂】
【这叫臭味相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孟家真是沾上屎了】
【对了,水姐和火哥的处理结果咋样了有无好心人踢踢】
【踢踢,医院说辞退了水姐,但消防还没有消息】
……
从事发到现在,不到三个小时,舆论已经占了上风。
无论许母打的几手算盘,都彻底落空,甚至遭到了反噬。
据陈铭宇回报,舆论反转后,暴言就涌向了许母,就在刚刚,她灰溜溜地走了,牌子都没拿。
不久,秦若兰也做了总结汇报,舆论紧张但向好,以及之前公关部门监测到的一些无关此事却有关孟家的蠢蠢欲动的流言,也见势不妙急流勇退了。
但在她询问是否向公众澄清孟家不会这样做,利用接受监督顺道拉一把名声的时候,孟宴臣却否决了。
不澄清不保证,大家就会警惕,眼下就是要保持这种警惕的舆论态度,将许母与孟家一起,时时刻刻置于公众监督之下。
而且矛盾集中于这一点,其他人想浑水摸鱼也越不过去,掀不起大风浪。
同时还可以制造为难假象,激发公众怜悯。
秦若兰点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时,孟怀瑾推门进来。
“孟董。”
“辛苦了。”
门被关上,孟宴臣看着孟怀瑾在对面坐下,但没打招呼没说话,低头继续看文件。
孟怀瑾也自知理亏,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办公室很安静,只有文件翻动的声音,一直到秦若兰进来送茶,她走后,孟怀瑾握紧微烫的茶杯,开口道:“做得好。”
他扛完董事们的压力,从会议室一出来,李杨就把结果告诉他了。
媒体那边,有一批被撬开了嘴,此事就是许母自导自演,想道德绑架许沁。
即使逼捐不成,退一步也可以逼迫孟家碍于舆论,出钱出力安排肾源。
奈何孟宴臣反应迅速,公关完全到位,虽然现在舆论汹涌尖锐,把孟家高高架起,但结果却是有利的。
许沁不会捐,孟家也“被舆论所迫”,无论对面还有什么招数,都无法胁迫他们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