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琰顾不得陈益修等人,她这些日子委实太忙,不但要理各种账目,还要将精力分出一些,来打理韩家瓷窑。
今日她处置完手中的事,就坐着马车往韩家瓷窑而去,为了节省时间,她特意将瓷窑的朱管事叫来车上说话。
朱管事进了车厢,战战兢兢地向车厢里看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大娘子,慌忙就要上前行大礼,却被谢玉琰阻止:“不用这样,坐下来说话。”
朱管事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再看这位新东家的时候,忍不住再次惊诧,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他会换东家,而且是一个这般年轻的女眷。
韩泗被抓的时候,瓷窑乱成一团,正在烧制的一窑瓷器,无人看管,全都烧坏了。他清理瓷窑的时候,心疼的不得了,以为韩氏瓷窑就此没落了,整个瓷窑的工匠和雇工都人心惶惶,直到传来消息,谢大娘子接管瓷行行老之位,不日就会重新整饬韩氏瓷窑。
谢玉琰看向管事:“现在瓷窑的情形如何?能不能重新开始烧窑,有什么为难的地方都可以与我说。”
韩家的瓷器要卖去榷场,以免误了瓷器买卖,谢玉琰先代为掌控瓷窑,等到韩泗的案子判罚下来,她会按朝廷规矩扑买(官府特许承包),每年按时交岁课,就此将韩氏瓷窑纳入自己的名下。
在此之前,瓷窑的收支都要做好账目,随时呈给衙署查阅。
前几日,谢玉琰就让手下的工匠和账房去往瓷窑,除了清点瓷窑的物品、货物之外,主要是安抚人心,之前打理瓷窑的朱管事,依旧留在瓷窑中,只是多增加了两个管事,帮忙处置一些杂事。
朱管事急忙道:“瓷窑重新清理、修葺,烧制的瓷器以及瓷土、釉料等物都重新清点好了……”
朱管事仔细讲述这些,谢大娘子问到了他擅长的地方,他说起来不费力气,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放松了许多。
将物料和人员安排都说清楚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这些事谢大娘子不知晓?派去瓷窑的管事应该每日都会向大娘子禀告,大娘子之所以再问他,何尝不是替他思量,选一个他最拿手的问题,循序渐进地与他交谈。
谢大娘子当真体恤下面做事的人,朱管事不由地想到了这段时间,瓷窑的气氛。
瓷窑的工匠一直等着行老前来,听说谢娘子待工匠极好,但毕竟换了东家,不免人心惶惶。
左等右等,先来的是几个工匠。
同样都是瓷窑的工匠,说起话来就顺畅许多,天底下雇工都是一样,差不多的经历,差不多的辛酸和劳苦。
坐在一起,说说话,讲讲往事,大家就亲近不少。
就在彼此熟络一些的时候,大名府工匠将谢大娘子每日给多少工钱,平日如何赏罚借机说出来。
烧制出好器型,烧制出成品多,都会给奖赏,相应的若是人为疏忽造成的瓷器损坏,也要惩处。
当然不会殴打工匠,只是会给工匠降低工钱,故意损坏瓷器的会交给瓷行,瓷行查明之后送往衙署。
是人都可能犯错,不会因为一点点过失就故意扣银钱,如何处罚也不是全都听信瓷窑管事一人的说辞,还要经由瓷行的工师共同认定之后,才会施行。
这些都讲明白之后,工匠和雇工们就放下心来,人心定了,后面的事就做得格外顺畅。
所以这就是谢大娘子管瓷窑的法子,大娘子不会看低工匠和雇工,当然也包括他这样做事的人。
朱管事收回思绪,仗着胆子直言不讳:“现在就差韩家烧窑的一些不传的技法,窑里的火头也不知晓,没有这些技法,我们只能试着烧制……不一定能烧出从前的成色。”
谢玉琰颔首:“这个不急,我会想办法。”
韩泗除了私运货物,贩卖青白盐还涉及“勾结外敌”会被判死。韩氏不少族人牵扯其中,也都是同罪。韩氏瓷窑之中,烧制夹层瓷器的工匠也会被判为共犯,只有一些未直接参与的族人和雇工会按从犯论处,会被流放或罚没家产。
无论是什么罪责,这些人都需要一些钱财安置自己或家中人。
只要有价,就能拿得到。
更何况,衙署命她暂时接掌韩家瓷窑,她会以这个为借口去见韩家人,所以眼下韩家烧制瓷器的技法,除了她之外,旁人也没有机会来买。
朱管事听到这话,登时放下心来:“听说大娘子还要再修一座石炭窑?”
谢玉琰颔首。
朱管事有些忧心:“汴京开始大肆用石炭之后,东家……韩泗也曾让人试着用石炭替换木柴,可惜……没能成功,不但瓷器没烧成,还烧坏了窑炉,我们这边的人手,可能做不得这些事。”他实话实说,免得让瓷窑损失银钱。
谢玉琰道:“石炭窑和木柴窑火候不同,你们难免会不适应。再说搭砌石炭窑的法子与木柴窑也不一样。”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忧,我手里的工匠能修葺石炭窑,还有会掌控石炭窑的火头。你只要选出几个工匠,与他们学着用石炭窑即可,不过石炭窑的烧制技法不能外传,这些工匠需要与我签契书。”
朱管事连连点头:“自然应当,我们以前在韩家瓷窑也是如此。”
谢玉琰接着道:“从前韩家瓷窑如何我不再问,但从现在开始瓷窑需要按我的规矩做事。烧制瓷器的时候,瓷窑需要火头轮班值守,不得随意打骂工匠和雇工,工匠若是有新的烧制技艺,我们要按规矩给予犒赏。”
“瓷窑之内,釉料研磨、坯胎晾晒,这些杂活儿,若是有工匠家人愿意来做,就先考虑他们,工钱与瓷窑的雇工一样结算。”
说到这里,谢玉琰顿了顿:“只要能将活计做好,男女皆可。”
朱管事有些惊诧,这些活计,从前都是由东家派来的管事另寻人做的,这些活儿容易做,也不累,安插进去的人手,要么给的工钱少,要么就要从他们身上卡些油水,现在大娘子给工匠家眷,也算是另一种好处,更何况还男女皆可……
“大娘子,光凭这一点,瓷窑的工匠,都会竭尽所能的做事,”朱管事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即便您不给这个好处,他们也会好好做活儿。”
谢玉琰微微一笑:“如此一来,做事会更踏实、心安。”
“对,对,”朱管事道,“就是这话。”
谢玉琰道:“还有,工匠每月三日休沐,年节另算。天越来越热了,你还要算好人手,到时候轮班避暑。”
“榷场一开,需要许多瓷器。不过,烧制瓷器固然要紧,首先要保障雇工、工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