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修一路走回客栈,路过周广源的瓷器铺子,看到门口有人不停地进进出出,就知晓铺子买卖一定不错。
“那些人支持谢氏,因为铺子里卖大名府瓷窑的瓷器,”李适道,“要不是韩泗得罪了太多商贾,也不能让谢氏钻了空子。”
陈益修嘴上说一定能扳倒谢氏,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泄气,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若是他在汴京外聚集商贾,让那些商贾听不到谢氏那些蛊惑人心的言语,是不是能留下更多人?
“眼下只能等到明日看情形。”
陈益修与李适又密谋一番,这才各自去歇着。
坐在椅子上,陈益修刚喝了一口茶,小厮就来禀告道:“关家老爷回来了。”
关凤林被韩泗牵累进了大牢,在汴京的买卖也被衙署仔细盘查,陈益修曾打发人去衙署打听消息,却一无所获,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县衙放了关凤林。
“人在哪里?回了关家?”
小厮应声。
“快,咱们现在就过去。”
陈益修一路赶到关家,被管事引去了主屋,刚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草药的味道,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
管事低声道:“我家老爷受了杖刑,郎中正在里面为老爷敷药。”
陈益修莫名觉得自己下身也是一阵疼痛。
等到郎中走出来,陈益修这才迈进内间。
关凤林脸色苍白,穿着件长袍,趴在软塌上,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
“关兄受苦了,”陈益修道,“怎么就受了杖刑?”
关凤林深吸一口气:“为了能早些出来,干脆早些认了罪名。我这算罪责轻的,罚了些银钱,退了间铺子,受了杖刑就算了结,那善庆恐怕要被刺配。”
陈益修的买卖不在汴京,至少明着与韩泗等人没有来往,不然他现在也会害怕落得与关凤林一样的下场。
关凤林小心翼翼挪动着身体,依旧牵拉到了伤口,面容不禁一阵扭曲:“我等好不容易才将买卖做到汴京,若是云栖寺不出事,我们一明一暗,能拉拢许多人入教。现在都毁在那谢氏手中。怪不得侍法者会生气,下令让我们除掉谢氏。”
陈益修向外看了看。
关凤林道:“无妨,家中有护卫,若有人溜进来,他们就会示警。”
陈益修这才放心:“那吴千……”
关凤林沉着脸:“原本躲在我这里,我被抓之后,他就溜走了。不过,八成还在城中,街头巷尾都贴着他的画像,他想要出去不容易。”
“差事被他办成这样,他还有脸逃,”关凤林冷冷地道,“要不是他爹是老尊首的义子,我早就将他解决了。”
吴千买通赵仲良向谢氏下手,以为既能解决谢氏,又能置身事外,却连赵仲良的身份都没弄清楚,谢氏安然无恙,他却被朝廷捉拿。
“眼下我们也顾不得吴千,”关凤林道,“只能等着吴管事自己来救人。”
尊首登位之后,也想要吴管事做侍法者,却被吴管事拒绝了,他依旧留在教中,只不过不任教中职司,平日里他们都称呼一声管事。
陈益修与关凤林一样,并不在意这个吴管事,老尊首在的时候,吴管事在教中地位不低,但尊首上位之后,吴管事就被晾在了一旁,有传言说,吴管事与尊首之间有嫌隙,吴家本已经渐渐淡出教中,也不知为何,吴千突然要出来做事,并且被尊首委以重任。
或许是尊首有意施恩吴家,以此笼络老尊首身边那些旧人。大家合力才能让圣教越来越好,可惜吴千实在没本事。
陈益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关凤林抿了抿嘴唇:“我与耀州张大郎相识,等他到了,我们与他谈笔买卖。”
陈益修的眼睛登时亮起来。
关凤林道:“这阵子,你设法撑住,等张大郎到汴京之后,一定要让他看到瓷行四分五裂的情形。”
张家是大窑主,他家的瓷器也选去了榷场,这么看来,张大郎比谢玉琰更适合做行老。如果谢氏是众望所归也就罢了,眼下这样的情形,张大郎会不动心?不想争一争行老之位?
这也就是关凤林最后一个法子。
“吴千呢?”陈益修道,“还要不要找一找?”
关凤林挥挥手:“吴管事来汴京,我们就说四处找过了,着实寻不到。”
陈益修又将最近发生的事与关凤林说了,这才离开关家,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陈益修走在街面上,闻着潮湿的气息,心中的焦躁似是去了一些。
就在陈益修踏过的一块石板之下,吴千缩在下面的沟渠之中,这里离城门口只相隔一条街,但吴千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他亲眼所见,两个人与他个头差不多的汉子,被衙差带去县衙,想必是要让人辨认身份。
衙门到处抓捕他,谢氏也拿出银钱悬赏,只要能将他擒住,就给一百贯钱作为答谢。
吴千抹了一把脸,身上的衣袍已经湿透了,许久没有吃饭食,让他只觉得又冷又饿,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要熬到夜里才能从沟渠中出去,但出去之后要去哪里?
正在吴千昏昏沉沉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树下躲雨的人低声议论:“听说了吗?宝德寺明日要开始施粥了,天不亮就开始,一直到夜里都能去领。”
“别人施粥都是米汤,只有宝德寺里的不同,虽说混有米糠,却能吃饱。”
“我听说智远大师还想在寺里寻块地方,收一些老幼,供养他们吃喝。”
“那位主持真是慈悲,前阵子他也给流民送去了不少米粮。”
……
“咱们明日早些过去,也能多领几碗。”
吴千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衫,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去处,那些僧人总不会看悬赏文书。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谢氏仿佛与宝德寺有些牵连,但宝德寺是为了施粥而非抓人,他稍加遮掩,就能蒙混过关。
拿定了主意,吴千登时觉得不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