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北京城。
刚下早朝,崇祯皇帝略显悠闲的埋头在奏疏堆里。
前些天关外捷豹频传,先是虎贲军在漠南连战连捷,已经迫使不少蒙古人投降。
而后是近卫军奏报,张世康势如破竹一口气收复了三十座大小城池,大军已经打到了辽河河畔。
据说是建奴提前销毁了河岸的渔船,导致大军暂时无法渡河。
这若是以往,崇祯皇帝估摸着也要垂头丧气发愁的睡不着觉,可是现在崇祯皇帝很知足。
犹记得张世康出征前,曾小声对他说,此次出征将会为大明收复三十座城,而如今两路大军已经超额完成。
甚至虎贲军的卢象升拿下的蒙古人的土地,比辽河以西还大。
崇祯皇帝在回复的圣旨中,对卢象升大为褒奖,对张世康更是不吝溢美之词。
他不仅并未催促近卫军尽快渡河,反倒安慰起张世康,言之若果真困难,不必勉强,来年再战。
在写这封奏疏之前,崇祯皇帝还召集内阁开了一次廷议,主动问询内阁的意见,而后又考虑到实际情况,写下那道圣旨。
崇祯皇帝还记得,当他向内阁的大臣表达了不着急渡河的想法时,海中期和李邦华脸上露出的惊讶神色。
也难怪,若是以往,崇祯皇帝写给前线主将的圣旨里,基本都是催促、催促再催促,恨不得边军立即就能获得战果。
经历十几年的挫败,崇祯皇帝也不断的在反思。
这几年来,大明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战事上甚至几乎没有失败过。
在崇祯皇帝认为,这其中自然是因为张世康的经天纬地之能,但同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几年他将军权完全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
而他自己,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干涉。
这说明什么?
当然能说明自己这次真的用对人了,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当年是否是因为自己急功近利,胡乱指挥,才导致前线战事的节节败退。
不得不深思。
崇祯皇帝时常想起张世康的那句话,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能外行指挥内行,那样就会坏事。
就比如张世康不懂理工之学,便将皇家制造总局交给宋应星、王徵、茅元仪他们。
当然,崇祯皇帝将军权交给张世康,也是出于这个道理。
不过无忌这家伙的话,有时候只能听一半,因为这家伙也时常说他不懂军事,连基本的排兵布阵都不会。
崇祯皇帝绝不信这种鬼话,他认为张世康就是想偷懒,哪个将领不会在领导面前主动展示自己的能耐。
这个家伙,为了偷懒,竟然都敢骗他了。
他若是不懂军事,何以虎贲军、近卫军能士气如虹、连战连捷?
唉,崇祯皇帝叹了口气。
即便他有点恨铁不成钢,但却鲜少去责备,不用朝臣们说,崇祯皇帝也知道,无忌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哪儿哪儿都需要他,莫说他本来就惫懒,就是勤快的人,估摸着也会累的受不住吧。
可是……每每想到这里,崇祯皇帝也很憋屈,自古军权为国之重器,除了无忌这小子,他交给谁,都不放心。
锦衣卫的奏报里说,无忌挥师凯旋,已经快到永宁府了。
一转眼已经快三个月没见那小子了,崇祯皇帝闲暇时便时常念叨。
“王大伴伴,有没有最新奏报,近卫军到哪儿了?”崇祯皇帝随口问向王承恩。
王承恩脸上带着笑意温和的道:
“回皇爷,昨儿没给信儿,但老奴估摸着最多三五天,一准儿能到京城。”
从京城到山海关,步军也不过六七日,王承恩早算好了大致的时间。
其实上早朝前,皇爷就问过他来着,皇爷可能自己都忘了。
不止是上早朝前,昨天还问了他两三次,要不说镇国公是大明的福将来着。
“嗯。”崇祯皇帝随便应了一句,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再度问道:
“大伴你说,这次朕该如何封赏无忌?”
若论战功,前几次战争加一块,估计也抵不上这一次。
毕竟收复失地对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何况一下子就收复那么多的城池,占了建奴三分之一的面积还多。
尤其是官山之战,歼灭了建奴的所有精锐,自此蒙古人成了一盘散沙,建奴也不可能再有精力犯边。
这等战功,若是白身,直接给个国公也不为过。
可问题是,张世康已然时世袭的镇国公,再往上封,可就只有王爵了。
异姓王,大明除却开国和靖难时封赏过外,两百多年来几乎鲜少给异姓封王。
崇祯皇帝最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倒不是他不舍得。
一个王爵而已,倘若封了王能让无忌那家伙死心塌地的为他中兴大明,他估摸着能高兴的睡不着。
莫说一个,封三个都乐意。
群臣自然也是不大会反对的,毕竟功劳在那儿摆着。
“皇爷,此乃国之大事,皇爷自有决断,老奴哪儿敢妄言?”王承恩仍旧温言回道。
他很守本分,尤其是朝中的大事,他从未忘记自己只是个内臣,不该多嘴的绝不置喙。
“朕让你说,你便说说,只当是咱们主仆二人的闲聊。”崇祯皇帝半是命令半是鼓励的道。
王承恩深施一礼,这才小声道:
“镇国公若再升爵,便是只有封王了。
老奴倒不认为功劳不够,镇国公爷的功劳指定是够了。
可是皇爷应该清楚,镇国公今年也才刚刚及冠。”
多的王承恩没有说,但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
功劳是够了,可张世康也才二十岁,若二十岁就封王,以后怎么办?
常言道,论功行赏,军中更是讲究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这一套,以后若是再立战功——当然,就目前来看,这几乎是肯定的——可是以后怎么赏赐呢?
“唉,朕当然知道,所以,这才犯难呀!”
张世康的晋升速度,在历朝历代都是超模的存在。
几年的时间,从伯到侯,又从侯到公,关键还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封上来的。
若是普通人,只为个伯爵,估摸着都要奋斗大半辈子了。
见自己的主子作难,王承恩主动道:
“皇爷不必太过烦忧,老奴觉着,镇国公非常人也,他对于爵位、金钱、权力,似乎都不甚在意。
老奴倒是觉得,皇爷应当想想,公爷想要的是什么。
毕竟投其所好,才是人之常情。”
这句话多少有些点醒崇祯皇帝,但仅仅片刻功夫,崇祯皇帝就立即眉头紧皱,变得十分急躁。
因为他知道无忌这家伙想要什么。
王承恩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完全是出于常人的思维在想,却忽略了镇国公本来就懒,这不是给皇爷找不痛快吗?
好在是东厂的方正化突然求见,才打消了主仆二人的尴尬。
“方总管,可是有无忌的消息了?他们到哪儿了?”崇祯皇帝立即问道。
“启禀皇爷,确实是公爷的消息,但也不全是。”方正化回道。
崇祯皇帝更急躁了,便道:
“有话就快说。”
“皇爷,番子奏报,永宁府连降暴雨,滦河等数条河流猛涨,遭了洪灾,百姓流离失所。”
“那世康呢?他们有没有被波及?”崇祯皇帝眉头紧皱很是担忧。
上次奏报还说近卫军将要抵达永平府,天灾的可怕不亚于战争,毕竟人力在灾难面前是那样渺小。
“回皇爷,公爷无事,他在带领近卫军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