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说完,不等李恪回答,一声高亢、清脆,石破天惊的鹰鸣,就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中炸响。
听到这声鹰鸣,李恪和小二来福脸上的神情,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松了下来。
唯有唐俊悟和辛撩儿,因为担心他们的踪迹被突厥人发现,一直紧盯着那只在云层下盘旋的海东青。
故而没有发现,观察到李恪脸上的表情,依旧神色凝重。
他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同时取出弓箭,张弓搭箭道。
“殿下,这海东青飞翔的高度太高,我跟辛撩儿也没有把握能够将它射落。”
唐俊悟的弓弦拉得咯吱作响,目光紧锁着云层下那道黑色残影。
“属下建议,暂且隐蔽,等到天黑后再做打算?\"
李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他抬手示意二人放下弓箭,脸色柔和道。
\"这一次,算你运气好,本王就放过你了,下次你再到我面前,满口胡诌诌,看我怎么罚你。”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来福在一旁憋着笑,肩膀不住地抖动。
只见小二来福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的骨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那盘旋在空中的海东青闻声,又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
\"殿下,这鹰......\"辛撩儿话音未落,却见那海东青,如同一道坠落的黑色闪电,随即俯冲而下。
等快到了众人的头顶,这才收拢羽翼,精准悬停在来福伸出的手臂上。
接着,小二来福熟练的从怀里,取出一小块风干的牛肉,喂给这只神骏的海东青。
\"雪影,辛苦你了。\"
来福说话间,就欲去摸摸海东青靓丽的羽毛。
只不过那鹰竟似通人性般,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振翅飞到了李恪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李恪的脸颊。
唐俊悟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
“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俺给他肉吃,他摸都不给俺摸一下,就知道讨好东家,太势利了。”
\"你这扁毛畜生!\"来福气得直跺脚,\"下次别想再吃我的牛肉干了!\"
还没等李恪向唐俊悟和辛撩儿解释,热脸贴到冷屁股的小二来福就不乐意了。
他看着在李恪肩膀上耀武扬威的海东青,嘟着嘴,一脸委屈地嘀咕道。
李恪闻言,轻笑道:“好了,小二,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认识它的时间,可比你久的多,它跟我亲近些也是正常的。\"
说完又微微一笑,对着唐俊悟和辛撩儿解释道。
\"这是我在深泉寨里收服的一位燕王卫,从小养大的海东青'雪影',别看它性子傲,在打猎和侦查敌情方面,却是一个好手,这次专门用来传递情报。”
说话间,他从'雪影'的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
“好...好...好!”
展开一看,李恪眼中精光暴涨,他右手握拳,用力挥舞了一下。
在草原上,一直漫无目的的转了两天。
有时往北,有时往西。
并不是他在寻找什么,亦或者迷惑突厥人,让他们捉摸不透他的行踪。
而是,他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错,从以往的历史中,他确是清楚的知道,贞观四年,正月。
李绩在白道击败突厥,李靖则在阴山大败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逃至铁山,遣使请降,想要拖延时间,重新积蓄力量,以图来年东山再起。
而李靖与李绩没有给他机会,趁夜再次袭击颉利可汗。
最终,代国公李靖在阴山俘突厥千余帐,杀死突厥万余人,俘虏十万多人。
至于颉利可汗,更是被俘,前往长安做起了“舞王”。
只是,李恪根本不知道,李靖具体是哪一天发动奇袭的......
直到看完这封由袁天罡传来的信息,李恪才最终确定了李靖突袭突厥的确切日期。
难怪有句话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李恪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信,袁天罡所挑选的这一天,必定与历史上李靖发动突袭的日子分毫不差!
亏自己刚才还在那里批评、教育唐俊悟,说他选择袭击突厥在“天时”上毫无章法。
毕竟偷袭首重天时地利人和,越是敌人想不到的时候,越是出其不意的好时机!越能一击制胜。
此刻想来,倒像是自己五十步笑百步,若不是袁天罡这封情报,他怕是也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辛撩儿,你身为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你能够看出往后几天的天气情况吗?”
收起密信之后,李恪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目光如炬地望向辛撩儿。
辛撩儿和唐俊悟不知道燕王殿下刚才看到了什么,让一直心事重重的他,又焕发出如此振奋的神采。
但在听到李恪的问话后,还是立马恭敬地朝着李恪拱手行礼道。
“殿下,关于天气的问题,末将正想着趁今日休整的时候,找您汇报一下这个问题。”
说话间,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空中,出现的一簇簇钩状云,继续说道。
“殿下,我们草原上有句老话,叫“天上钩钩云,地上雪淋淋。意思就是说,当天空中出现这种钩状的云彩时,很快就要下大雪了。”
“并且,你看,像今天这样晴朗的天气,在我们行军的路途上,没有那些牧民放牧也就算了,可那些天生地养的野狼、黄羊,饿了一整个冬天,居然一只也没有看见。”
听到辛撩儿的话,李恪这才回想起这确实有些不对劲。
因为在前些天,他们的行军途中,比今日这样恶劣得多的天气,都能撞见觅食的狼群与仓皇奔逃的黄羊。
见到李恪听完他的话之后,就有些怔怔发神,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不足以取信李恪。
又急忙翻身下马,从地上抓起一把枯草抛向空中,朝着李恪继续解释道。
\"殿下,你再看这草屑飘落的方向,西北风已经开始增强。以末将的经验,最迟明日午时过后,必有一场暴风雪!\"
辛撩儿的这句话说完,李恪也适时的回过神来,他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追问道。
\"这场风雪能持续多久?\"
\"至少三日!\"
辛撩儿斩钉截铁地说,\"并且,这场雪还不会小。草原上的老人管这叫'白毛风',能见度不足十步,就连最熟悉地形的牧人都会迷失方向。\"
一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唐俊悟闻言脸色骤变,在他看来,李恪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当即劝谏道。
\"殿下,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行军,实在太过危险,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寻找到一个地方扎营避雪?\"
却见李恪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目光穿过漫天飞絮望向西北方的阴山。
“越是危险,越是机会。”
李恪突然拔剑出鞘,剑锋在夕阳下泛着寒光。
\"突厥人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天气发动突袭!小二,把雪影喂好,再拿纸笔来,我要通知袁先生,就按他的计划行事!\"
来福连忙从战马的马鞍旁,取出炭笔书递给李恪。
李恪接过炭笔,在丝绢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军令。
雪影嫌弃地避开其他人的手,却乖巧地落在李恪肩头,等待李恪将密信系在腿上。
小二来福没有办法,只好拿出肉干,眼神幽怨地看着雪影,这畜生刚才还嫌他喂的太慢,啄了他的手。
此刻却在李恪肩头歪着脑袋,金褐色的瞳孔映着夕阳,温顺得像只猫。
李恪头也不抬,笔尖在丝绢上顿出墨点。
“小二,你怎么还跟畜生置气。”
他将写好的密信卷成细条,塞进雪影腿间的银筒。
轻轻一振手臂,海东青长啸一声,振翅高飞,转眼消失在渐暗的天际。
做完这一切,李恪再次翻身上马,手指西北。
\"全军听令!轻装疾进!这一次,本王带你们玩把大的。\"
这时候的唐俊悟和辛撩儿,还不知道李恪要带领他们奇袭定襄城。
只当是李恪又发现了某个部落,要趁着暴风雪偷袭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战意。
\"殿下,末将愿为先锋!\"辛撩儿率先请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唐俊悟也不甘示弱:\"殿下,属下只要一千轻骑就行...\"
李恪嘴角微扬,目光扫过两人:\"好!此战若胜,本王子亲自为诸位向父皇请功!\"
铁蹄铮铮隆隆,三千铁骑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暮色。
......
“什么?燕王又独自领着燕王卫跑去了草原?”
“并且,还私自在九部突厥部落中,收编一千骑兵补充到燕王卫中。”
“难道他不知道私自扩军,按大唐律这可是要砍头的吗?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如此目无王法!”
云州城中军大帐中,尉迟敬德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在泛黄的舆图上晕开深色痕迹。
苏定方难得看到尉迟敬德如此动怒,这位沙场宿将此刻满脸通红,虬髯随着喘息不住颤动。
倒是听到消息的李靖,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捻着胡须盯着北疆的沙盘良久,方才抬头看向马周缓缓开口道。
“当年韩信暗度陈仓,亦未循规蹈矩。对于燕王殿下分出一千燕王卫,护送九部人马,分散了战力的他,需要补充一些兵力,我是能够理解。”
李靖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马周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些什么。
“只是这样,是不是已经超过他燕王的领兵权限?就算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们先斩后奏,把这件事做实,再告诉老夫,就算老夫为你们兜底,但陛下那边又如何交代?”
“你们的所作所为,让那些朝臣如何看待?那些文臣可不会因为你们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就轻轻放过,抓到把柄的他们,必然会在朝堂上大做文章。”
说到这,李靖不怒自威的斜瞥了一眼马周,继续说道。
“还望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是一般的人,在听到李靖这位位高权重,积威甚重,如今更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大总管面前。
就算是胆子大些的人,也早已吓得两股颤颤。
胆子小一些的人,恐怕这会已经将李恪后续的计划,如竹筒倒豆子般全抖了出来。
可马周却神色自若,朝着李靖狡辩...不对是反驳道。
“启禀大总管,这里马某要纠正一下,我家燕王殿下,并没有私自收编草原九部那一千的骑兵,只不过是燕王殿下需要几名向导,可那些突厥人仰慕殿下威名,纷纷自愿跟随,殿下推辞不过,这才勉强应允。”
马周面带诚恳,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仿佛燕王李恪才是那个被“强人所难”的受害者。
“至于扩军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他继续道,“这些突厥骑兵并未正式编入燕王卫,只是暂时随行护卫,待战事结束,自然各归本部。若按朝廷律法,他们顶多算是‘义从’,而非官军,何来逾矩之说?”
饶是自认为厚脸皮的尉迟敬德,在听到马周的这番强词夺理之后,也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冷哼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照你这么说,燕王殿下非但无过,反而该受嘉奖了?”
谁知马周竟然好真就当场应了下来,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
“尉迟将军明鉴,殿下此举,确实当得起任何嘉奖,就算从大局上来说,突厥诸部向来反复无常,若放任他们游离在外,难保不会再生祸乱。如今殿下以恩义相结,既壮我军威,又可分化突厥势力,岂非一举两得?”
看到在他面前,依旧毫不怯场,从容有度,有理有据地为李恪辩驳的马周,李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这便是燕王李恪所请的长史吗?
当真是好一位大才,燕王李恪何德何能竟然招揽了这样一位智谋之士?
李靖摩挲着胡须,眼底的锋芒化作一抹回忆。
因为能将违律之事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让他想起当年秦王府里,房玄龄与杜如晦舌战群臣的光景。
尽管眼前的马周,年纪不大,但李靖似乎已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宰辅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