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中,万贵妃听旨后差点一个没站稳,摇摇晃晃瘫坐在了椅子上。
“皇上……皇上竟如此绝情!”。
映月是真觉得贵妃有些记吃不记打了,明知道皇后是硬骨头,做什么还要撞上去挑衅。
好好认下不就行了么,大不了后续找皇上求求情,指不定罚就给减半甚至没了呢?
至于那什么德妃的,有的是各种不留话柄的法子名正言顺磋磨她,就这么呼哧白咧的捶上去,这不是存心给人送人头么?
最开心莫过于咸福宫,德妃回去就乐呵呵多吃了两碗饭,突然觉得脸也不疼了,心口也不闷了。
尤其想到之后万氏还要给她下跪,那是身心舒畅得不得了。
怎一个爽字了得。
最后不管怎么说,在后宫看来就是知鸢压下了翊坤宫的气焰,大家纷纷感慨,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压不住妾的妻,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刚出来不久的万氏再次被禁足,知鸢的生活进入彻底的平稳期,没人跑来打扰,也没人再来挑衅,除了每月初一十五被迫接受太后的催生大计,生活可是说很美好。
而朱见深也忙着自己的事业,后宫不出状况的时候基本不去。
去了不是面对中宫冷脸就是万妃抹眼角哭诉,德妃依旧没存在感。
正巧碰上广西大藤峡壮瑶叛乱,朱见深直接一头扎进了军机中,这回太后都没法再强行推动她的抱金孙进程。
朱见深起用右佥都御史韩雍为提督,率军十五万前往征讨,主打一个硬骨头。
好在时隔不过数月,韩雍顺利攻破叛乱,对外初露锋芒的朱见深立改其峡名为断藤,并设立两广总督。
这一战不仅强化了中央对南方地区的控制,也树立了极大的军事威望。
值得一提的是,韩庸在平定叛乱后,所带回的俘虏照规矩挑挑拣拣没入了宫廷,这其中不乏诸多童男童女。
彼时的坤宁宫,就有一批,朱见深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挥一挥衣袖,给知道送的不是珠宝首饰,也不是金银玉器,更不是绫罗绸缎……而是一堆半大不小的孩子。
诚然这几个小孩长得当真是漂亮,其中几人甚至精致可人到罕有,像极了那小小仙童,但……她还是有些一言难尽。
朱见深示好的意图很明显:“如何,可有喜欢的?”。
知鸢抬眸扫了一圈下首,目光一一滑过不停歇着各展所长的孩子们,其中一个小男孩拼尽全力的搏斗,那是不要命的打法,胜利后小心翼翼又暗含期待的小眼神格外吸引了她。
知鸢指了他一下,让他过来,小男孩脸上飞快滑过一丝喜悦,习惯性整理衣摆,动作许是因紧张而显得略微慌乱。
“奴参见皇后娘娘”。
知鸢让他抬起头来,容貌也是最为出挑的,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愈发紧张兮兮,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奴名叫汪直”。
也是到了后来,知鸢才知道汪直原也是出身大家,世代书香门第,后惨遭江湖仇敌灭门,院子里的蚯蚓都被人对半劈开,至此幸运逃脱的他流落街头,彼时也才不过五岁。
小小年纪开启了家破人亡,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流浪生涯,后来的他在几年里把什么苦都饱尝了个遍:
是争不到好地盘的小乞丐,只能抱着破碗小碎步追在老乞丐背后捡牙穗,也是被一轮又一轮贱卖的奴隶,每每满怀期望的进到新家后却遍体鳞伤的被赶走,还是为一口活命机会让寻来的仇家逼进了杀手营的小狼崽,为一个馒头拼命厮杀留到最后。
辗转至今,已经隐隐不安的半大崽子最终留在了坤宁宫,而刚巧,他满十岁,知鸢满十五岁,选中他的这一天,是阮知鸢的生辰。
汪直长得实在好看,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不知是否馒头吃太多的缘故,总归后来知鸢每次在看到抽条般都快把自己当零部件的家伙的时候,心中那个五味杂陈。
不过好在她一开始也没准备把他当个小太监使唤,她需要文武双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死忠,而并非是能随手换掉的随侍者。
汪直忙忙碌碌的学习正式开启,知鸢不吝啬培养他成为一代牛人,毕竟他是真有天赋,反正比她厉害多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万氏很快就又出来了,不过她抄写的女则女训直接送到了中宫,没送去咸福宫,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倔强了吧。
知鸢不至于在这点细节上头跟她斤斤计较,把东西递给琉璃,“送去给德妃吧”。
她是个说话算话的老实人。
“是,主子”。
知鸢捏着新送来的糕点,其中有一道是桂花小馒头,做得格外精巧,突然的,就让她想到了汪馒头。
“汪直现在在做什么?”。
琥珀二人不是很清楚,是小安子回的话,“禀娘娘,小汪子上午是文化课,这会儿正值未时二刻,该是骑射时间了”。
知鸢嗯了声便起身去往教场,才一进大门便远远瞧见他马踏归来,少年人鲜衣怒马,看着像是又长高了不少。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日不见三寸头的往上蹿。
汪直一见她就向日葵一样咧嘴笑,转而又好似顾及着规矩收拢起来,只一板一眼的跳下来行礼问安。
走近了知鸢发现新的萌点,这家伙不但高的,壮了,还黑了。
初次见面时他惨白惨白的脸,不过想想也是,据说当时是在地下溶洞中抓到的他们,常年不见光,可不就死白死白的么,如今瞧着是往麦芽色的方向一去不返。
说来这也是知鸢怪异的地方,万物生长靠太阳,他不见光,却高高,她天天见光,也就那样,难不成这玩意也看天赋?
“起身吧”。
“挪,给你带的,你尝尝”,知鸢抬了抬下巴点点托盘上的桂花小馒头。
汪直眼睛刷的一亮,不知道是否因为有吃的缘故,知鸢错眼看向他身后的马匹。
这马儿不算顶好,跟她家中养着的那匹红鬃烈马差挺远,不过也可以打打牙祭。
一刻钟后,知鸢褪去华服,换上一身劲装,扬鞭策马,一会儿的功夫就绕着围场转了好几圈。
在家中时她喜好多,除却不爱社交,或是骑马抚琴,或是阅览收集的各种杂书古迹……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入了宫中多为空档,规矩多,礼节多,四四方方的墙面困住了人,她便话本子看的多了些,也不再自己奏乐,只剩下吃吃睡睡这一项同曾经一样。
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当下的生活不如意,并非她所向往,便没了曾经的活力。
朱见深在后宫安置有专人,便也闻讯而来,在门口处一眼就瞅见了马背上的一抹红,不禁想到以往她冷着脸,长得又是一副仙人模样,便是天山雪莲一般,不知竟也能如玫瑰绽放,看的人挪不开视线。
“皇后骑射倒是不错”,朱见深淡淡开口,仿若随意感慨。
刘信看天看地看脚后跟,“据说,娘娘于诗书上更是精通,音律也不凡”。
“哦?你倒是清楚?”,朱见深确是有些疑惑。
刘信笑着回道是跟琉璃两人闲聊时听来的,朱见深不置可否,片刻后也换下一身常服,骑上高头骏马,很快便下了场同知鸢并列骑行。
知鸢一个扭头看到来人后差点脚下打滑,心底大呼晦气,随即使出巧劲儿,愈发的快了起来。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形似赛马,让来寻皇上的万妃当即冷下脸。
“到底年轻漂亮,不比本宫人老珠黄了”,皇后那张脸实在太具杀伤力,第一眼的时候就让她不喜。
更别提她还兼具家世,且性子……直率坦荡,她了解皇上,这位新皇后身上的每一个点几乎都是为皇上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很难不被吸引。
万妃又看了一会儿那头两人的你追我赶,男人常年温柔的眉眼间溢出淡淡欣赏以及一丝浓到化不开的兴味,实在是刺眼极了。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生了好奇心,那会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万妃眼睛疼得厉害,不想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知鸢再停下来的时候额角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莹润白嫩的脸蛋像是铺上一层胭脂色,仿若精美雕刻的玉石上滴上了几滴露水,落日余晖下显得整个人愈发的熠熠生辉。
只不过这块玉石当下不是很好,她大腿根有点疼,小腿手臂也有些酸软,方才光顾着远离那人了,到是不记得自己入宫后跑跳都少,哪里扛得住这样大的运动量,一落地便要不稳。
“当心!”,朱见深抬手撑着她的腰,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距离如此近,她身上的淡淡清香隐隐袭来,像是雨后竹叶的味道,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知鸢缓过来后便顺势退了出来,朱见深低头看了眼掌心处,上头好似还残留有她腰间的浅浅余温,柔软,纤细,却又好像韧劲十足,柳树条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