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一听皇上误会,便赶忙追上补充说明。
其实具体情况他也不甚清楚,只是万贵妃的人跑来各种告状,可问深了就一个劲儿摇头说不知道。
他也是心里打鼓得厉害,这贵妃可是有前科的,皇后娘娘脾气火爆,皇上都说怼就怼,哪里会买贵妃的账单,真相不一定如何呢。
朱见深听完后头疼了一路,他了解贵妃,也颇为了解自己的小皇后。
却也正因知道二人秉性才抓麻得厉害,他那个小皇后实在不好打发,若真是贵妃的错,怕是他很难鼠口夺食。
可让他不管贵妃也是不现实的。
万贵妃跪了两刻钟左右,因着如今即将入秋,且还属上午,再大的太阳也算不得多毒辣,她宫女出身,当上贵妃也才两三月,眼下也就脸红了些,跟胭脂上多了一般,汗都不曾掉落一滴。
德妃的脸已经用冰袋敷过,也上了药,缓过劲儿便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
皇上……不会找她们麻烦吧?
想到自帝后大婚一路以来皇上的作派,德妃突然有些如坐针毡,小心翼翼睨了知鸢一眼。
后者悠哉悠哉吃着冰镇西瓜,见状以为她也想吃,好心问了她要不要吃,两人明显不在一个频道。
德妃很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不用”。
随即又斟酌再三,“娘娘~这贵妃想来也知道错了,臣妾的伤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就……”。
知鸢淡淡瞥了她一眼,只一下就让德妃止住了音。
“你论你的,我论我的,她打了你的事已经罚了,让她跪着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大小王的敢跟本宫叫嚣”。
“一码归一码”,今儿若真让万贵妃全须全尾出了坤宁宫。
她这个皇后就不用当了,脸皮都被人扒拉下来摩擦摩擦,洗洗手也给人家做妾去吧。
又过去将近一刻钟。
门外皇上驾到,院子里体力不支的万贵妃昏昏沉沉挣扎起来,难得终于蓄上了两滴汗水。
德妃几乎是滑到地面的,顺带着她还扯了扯知鸢的裙边,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娘娘,娘娘!”。
德妃今年刚及笄,也就比知鸢大了几个月,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火烧眉毛了。
早知道她就不来告状,一个巴掌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现在怎么办,事情闹这么大,皇后娘娘脾气又硬邦邦的,眼瞅着是要跟皇上对着干。
若是害了皇后,那她可不就是罪魁祸首了么。
两家同朝为官,来往不算频繁,却也算相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短短时间里,德妃脑海中轮流翻滚了几百场折子戏。
朱见深一坤宁宫就看到贵妃那惨样,真要说心疼,那是没有的,但熟悉的愧疚生了不少。
他上去将人给扶了起来,低声道:“把贵妃送回宫中,请太医好生照料”。
跟着晒太阳的映月头重脚轻的应下,强撑着吩咐人行动。
知鸢端着果盘杵在门口,就这么阴沉沉看着,“皇上这又想来给你的贵妃撑腰吗?”。
朱见深一听她的声音就脑瓜子嗡嗡作响,抬手揉了揉着太阳穴走过去,扫了眼周围,目光落在德妃身上的时候顿了顿。
下一瞬,带着警醒的声音响起,“德妃,皇后性子良善,但你也莫要随意辜负了才是”。
一点口角就闹到坤宁宫,捅出这么大个篓子。
德妃浑身一抖,“臣妾……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该叨扰了皇后娘娘”。
知鸢将果盘递给一旁的琉璃: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对着受害者兴师问罪吗,您的贵妃无端甩了人家一巴掌,我不过是照章办事按规矩罚下,她若好好领了就算了”。
“偏偏……万氏真要上天了去,公然跟我叫板,怎么……什么时候宫中多了一位皇后?”。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仆随正主,真是脸比盆还大,对着我张口就是威逼,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宫外南城街头菜市口呢”。
朱见深约莫猜到了,她能这么说,事情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不过……
朱见深到底给了贵妃最后一丝信任,让刘信再去审问了一番。
知鸢冷哼着转身,连带把地上的小鹌鹑德妃提了起来,“行了,你回去吧”。
德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留下等结果,万一皇后一个不留神倒台了,她得良心不安。
知鸢见状可有可无的应下,人都在外头候着,刘信审问得起来很丝滑。
朱见深很快弄清了缘由,一时无语中,头一回开始反省自己。
莫不是他给贵妃的宠幸真的太过?为何太后她看不过眼,皇后她看不过眼,德妃跟她也有牵扯吗?怎么还是看不过眼?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可朱见深还是要保下人的。
“都退下”。
皇后横起来一般不太给人面子,帝王威仪经不起她多番折腾。
刘信习惯成自然,领着人一一出去,唯德妃还缩头缩脑的杵着,貌似担心皇上有证据也装瞎子,还试图继续解释皇后清白,以及她自己也清白。
朱见深就是个典型的笑面虎,面上温温柔柔的笑着,内里藏砒霜。
对着太后其实都不怎么好说话的,万贵妃那里也是多有宽容,却其实并无多耐心。
见状当即冷了几分,刘信立马领悟,赶忙着上前示意,“德妃娘娘,外头步辇已备好”。
德妃瞧了瞧知鸢,又大着胆子瞧了瞧皇上,见两人明明一个比一个脸臭。
可这画面却又诡异的有些不为人道的和谐。
真是见了鬼了!
“……臣妾告退”。
咔哒的一声,两扇门被刘信熟练的缓缓合上,屋内瞬间暗下不少,可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到也还好。
朱见深起身坐到知鸢的另一侧,叹道:“贵妃有错,你如今罚也罚了,如此便到此为止,可好?”。
知鸢不好,“皇上这么说,我能说什么,以后再有人挨打,或是贵妃直接对着坤宁宫开炮,我也一定憋着不说,反正人证物证俱在也没什么用,到底后宫不是公堂”。
朱见深:“……”。
“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皇上什么意思?这并非第一次了,皇上让臣妾掌管六宫,可您又处处唱反调,这样让我如何做?又怎能让人信服?”。
朱见深看着她冷冰冰的样,也知道今日不给个态度这事儿怕过不去。
默然片刻后,问:“……皇后想要如何”。
这话有歧义了,知鸢不爱听,“并非我想要如何,皇上,我扪心自问,自入宫以来兢兢业业干活,也从没为难过你的贵妃,哪一次不是她自己找的事?”。
朱见深这回彻底没话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李信!”。
门口的李信推门进来,“皇上”。
“传旨,贵妃万氏,不敬中宫,无故责打嫔妃,即日起贬为……贬为淑妃”。
“如此,皇后以为如何?”。
贵贤淑德,不还是正一品么,不过并非妃位之首而已。
不痛不痒的油皮没掉一块儿。
知鸢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皇上既然自有决断就好,便不必过问于我”。
朱见深:“……”,这就是不够了。
深吸了一口气,再想到贵妃确实做了妃嫔后有些过的行为,先让她下去醒醒脑子也好。
“贬为妃位”。
说着,他看了知鸢一眼,有商有量的询问,“此事,就此打住?”。
知鸢别开头,“皇上圣明”。
朱见深摆了摆手,“去吧”。
刘信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惊骇不已,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这俩人动不动就关门闭户,在不就是吵吵架,啥时候陛下这么听话了?
难不成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门再次被合上后,朱见深起身走到知鸢跟前,“皇后,朕尊重你,也愿意维护你的中宫威严,只是……你是否也该担起一个做妻子的责任?”。
知鸢莫名其妙的,皱着眉仰头看向他,“……我每天都有看账本,处理各宫事啊”。
忙成陀螺了都快,她最近还琢磨着要不要整俩帮手来呢。
琉璃琥珀她们虽然也能搭把手,可她们的首要任务是管理坤宁宫跟照顾她。
朱见深对上她两颗写满茫然的黑曜石,默了默,转身离开了。
知鸢一头雾水看着这人丢下个不着五六的问题跑路,纠结了几秒钟,就抛之了脑后。
旨意传遍阖宫,太后先是一惊,然后开怀,“哎呀~哀家就说啊,这皇后如此貌美,连哀家看了都心动,我儿怎会这么无动于衷”。
方嬷嬷也面容带笑,“也是贵妃做得太过,又让皇后娘娘捏个正着,总归也并未冤了她”。
太后敛了敛嘴角,“也是……这人呐不能得势,一得便飘得没边”。
“对了,你派人去给德妃送些赏,安抚一二”。
“是,太后”。
寿康宫中,钱太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万氏,也着实不稳了些,好好的一把牌竟打成这样”。
桂嬷嬷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亏得太后您当初亲自下场替她跟周氏斡旋,真是个不中用的”。
左不过随意一步棋,钱太后也不甚在意,随口两句便当过了,反而是家中培养的,那才是正经的自家人。
“留意族中吧,让他们加紧了把人培训起来”。
“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