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风来了”没有说错。
几天后,地委果然派来了一个名为“民营经济观察团”的工作组,打着调研的旗号进驻县里。
说是调研,可名单里赫然列着砚记食品有限公司的名字,还有几家企业都与陈砚有过业务往来。
更让人不安的是,这份名单并非公开发布,而是通过内部渠道传到县委办公室,附在那份《指导意见》草案之后。
这哪里是调研?分明是审查。
陈砚站在冷库门口,望着远处驶来的两辆公务车,眼神沉静如水。
苏昭站在他身旁,低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该做的都做了。”陈砚点头,语气平稳,“现在就看他们想从我们这里看到什么。”
调查组由三人组成,领头的是那位姓胡的地委经济办老主任,另一位则是地委组织部派来的年轻干事,最后一名成员身份低调,却带着摄像机和笔记本,显然是来取证的。
他们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陈老板?”胡主任下了车,声音带着几分审视,“你们这里规模不小啊。”
“欢迎领导指导工作。”陈砚笑容不减,语气温和但不失分寸,“正好今天安排了参观行程,我带几位领导看看我们的生产流程。”
胡主任眯起眼,显然没想到陈砚会这么主动。
其实早在接到消息那一刻,陈砚就已做好应对。
他知道,这次所谓的“调研”,不过是某些人借题发挥的开始。
而他能做的,就是将危机化为机会。
他没有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邀请调查组进厂,并请随行记者小王全程录像。
这不仅是为了自证清白,更是为了在舆论上先发制人。
与此同时,老张建议他在县报上刊登一篇关于砚记助农模式的社会价值分析文章。
这篇文章由小王执笔,重点突出砚记如何带动周边农户增收、稳定就业,甚至提到了长毛兔养殖项目的扶贫意义。
标题一出——《从个体户到农业龙头:砚记助农模式值得借鉴》,立刻引起了不少关注。
“不能让别人只看到你的问题,得让他们先看到你的贡献。”老张当时这样劝道。
陈砚深以为然。
而在账目方面,苏昭也早已安排妥当。
她亲自监督财务部门调整账面结构,将部分资金流动转化为“预付订单款”,既规避了审计风险,又让企业看上去像是处于高速扩张期。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拿着放大镜查账,也挑不出明显的毛病。
此刻,调查组在陈砚陪同下参观完冷库和养殖场,态度明显缓和了几分。
那位年轻干事甚至拍了照,还问了一些技术细节。
“你们这个冷链系统,在全县都是领先的吧?”干事一边翻笔记一边问。
“算是比较早尝试的。”陈砚笑着回答,“我们希望尽可能减少损耗,把产品品质做到最好。”
胡主任在一旁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陈老板倒是挺有远见。”
“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陈砚目光坦然。
参观结束,已是傍晚。
调查组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我们会如实上报情况。”
这话听上去中性,但陈砚知道,这场风暴还没过去。
有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夜色渐浓,送走调查组后,陈砚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份新文件——
《关于进一步推进民营经济健康有序发展的指导意见(试行稿)》。
他翻开第一页,看到一段话:
>“鼓励地方试点民营经济发展新模式,对具有示范效应的企业应予以政策支持与正面引导……”
这句话看似寻常,却让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文件,而是某种信号。一种高层默许的信号。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月光洒落,银辉铺满大地,仿佛整个县城都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们会再来。”苏昭轻声说。
“嗯。”陈砚点头,神色坚定,“但下次,我会让他们无话可说。”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李秘书突然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陈总,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刚才那位年轻干事私下透露,说上面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指控‘砚记’存在虚假报税行为。”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陈砚问。
“就在今天上午。”李秘书低声道,“具体内容还不清楚,但我们得防着点。”
苏昭皱眉:“这举报信来得太巧了。”
“是啊。”陈砚缓缓坐下,”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抽屉,取出一叠发票存根和银行流水复印件,轻轻放在桌面上。
“既然有人想看,那就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些。”
这一夜,灯火未熄。
夜色如墨,办公室里只余下一盏孤灯。
陈砚目光冷峻,手指轻叩桌面,思绪飞速运转。
“虚假报税?”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他们倒是舍得下本钱。”
苏昭站在窗前,眉头紧蹙:“举报信来得太过突然,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问题是,对方怎么能在调查组抵达的当天就送出举报材料?”
“内部有眼线。”陈砚缓缓说道,语气坚定,“而且,这封举报信不是为了查证事实,而是为了抹黑我们。”
李秘书点头附和:“我也觉得有问题。按照正常流程,这种匿名举报材料应该先交由县税务局初审,而不是直接送到地委调查组手里。”
“所以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一箭双雕。”陈砚站起身来,走到桌前,从抽屉中取出那叠发票存根与银行流水复印件,放在桌上摊开,“既然有人想找茬,那就让他们找个够。”
“你想怎么做?”苏昭问。
“主动出击。”陈砚目光灼灼,“我明天一早就把所有资料亲自送过去,告诉他们——我们不怕查,也欢迎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陈砚带着一整套财务资料走进了调查组临时办公地点——县委招待所的一间会议室。
他一身整洁工装,神态从容,手中抱着的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胡主任早。”他笑着打招呼,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这是‘砚记’近两年来的全部税务申报材料、发票存根、银行流水以及供货合同,请领导们过目。”
胡主任显然没想到陈砚会如此坦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我一直相信清者自清。”陈砚微笑道,“而且,我们公司一直严格按照国家规定缴纳税款,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一旁那位年轻干事脸色微变,低头翻阅了几页材料后,神情有些慌乱。
“这些材料看起来没问题。”他说了一句。
胡主任皱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下午,调查组成员开始分头走访“砚记”的合作农户、供货商及员工。
由于前期准备充分,每一个环节都经得起推敲,连最挑剔的检查员都没能挑出毛病。
与此同时,老张也在暗中行动。
他通过多年在县委研究室的关系,悄悄调取了调查组成员的行程记录,果然发现那位年轻干事曾在三天前接受某家竞争企业设宴款待,地点就在县郊的“翠竹山庄”。
“这是明显的利益输送。”老张立刻整理了一份《关于规范调研纪律的建议》,以县委研究室名义提交给了赵书记。
赵书记看罢,面色沉了下来。
“这些人打着调研的旗号,却私下收礼吃饭,成何体统?”他当即批示:“请纪检部门介入,对此次调查组作风问题进行核查。”
这一举动,虽然没有直接点名批评调查组,却在无形中削弱了他们的权威性。
傍晚时分,陈砚接到一个意外电话。
“砚哥,有个省里的快递到了县委,说是紧急公文。”李秘书压低声音说,“是发给调查组的。”
“内容是什么?”
“还没拆封,不过听县委机要科的人说,好像是省工商联的函件。”
陈砚心头一震。
省工商联?
那是全省最具影响力的民营企业家组织之一,向来只有真正具备实力和潜力的企业才能被其关注。
“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函?”苏昭皱眉思索,“难道是我们之前提交的那份《民营经济发展试点申请》被批准了?”
“不一定是批准。”陈砚摇头,“但这份函件的到来,一定会改变调查组的态度。”
果不其然,当夜调查组召开紧急会议,胡主任神情严肃,那位年轻干事则显得焦躁不安。
而第二天上午,情况陡然发生变化。
原本还摆着一副审查姿态的调查组,态度转为温和,甚至开始主动询问“砚记”下一步的发展计划,还提出要将“砚记”的发展模式写入调研报告。
“陈老板,你们企业的成长速度令人惊叹。”胡主任终于换上了笑脸,“希望以后多给我们提供建议。”
“一定配合。”陈砚淡淡一笑。
但更大的风浪,或许正在酝酿。
夜幕降临,陈砚和苏昭并肩走在厂区的小路上。
“你觉得,他们会就此罢休吗?”苏昭轻声问。
“不会。”陈砚语气平静,“但他们低估了我。每一次攻击,都会让我变得更强大。”
远处,办公楼灯火通明,宛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
而在他的办公桌上,那封尚未打开的省工商联来函静静躺着,仿佛一封命运的邀请函,等待着被揭晓。
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