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官船“破浪号”缓缓驶离通州码头,将京城的喧嚣与暗流暂时抛在身后。

宽阔的运河在春日下波光粼粼,两岸杨柳新绿,风光旖旎。

然而,船头负手而立的李明,却无心欣赏这如画景致。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份冰冷沉重的名单,那素笺上娟秀却充满恶意的字迹,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温柔乡是英雄冢…”李明低声咀嚼着这最后的“赠言”,唇边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好大的手笔,好周密的‘关照’。”

船舱内,气氛却与船头的凝重截然不同。

“呕——!哇——!”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伴随着船身的一次轻微摇晃,再次从角落爆发出来。

魁梧如山的张铁柱,此刻脸色蜡黄如金纸,整个人瘫软在角落的矮榻上,活像一条被丢上岸、濒临窒息的巨鲶。

他死死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空木桶,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每一次船身颠簸,都换来他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

“柱子哥,您…您喝点水压压?”一个小厮端着水碗,战战兢兢地靠近,生怕被那喷射状的呕吐物波及。

“水…水?”张铁柱勉强抬起眼皮,眼神涣散,有气无力地摆着蒲扇般的大手,“拿走…拿走!看见晃荡的东西…俺…俺就想吐!这…这河里的路,比俺们老家那山沟沟里的驴道还他娘的颠簸!呕——!”

他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可惜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痛苦地干呕着酸水。

“少爷…俺…俺不行了…”张铁柱眼泪汪汪地看向走进舱内的李明,声音带着哭腔,“俺这身子骨…怕是交代在这条河上了…您…您回头跟俺娘说…柱子没给张家丢脸…就是…就是被水给晃散架了…”

忠叔无奈地摇摇头,递过一块湿毛巾:“柱子,让你在舱里老实躺着,非要跑出来看什么风景。

这下好了,船头风大浪大,能不晕吗?擦擦脸,躺回去!”

李明看着张铁柱这副惨状,心头那点阴霾也被冲淡了几分,哭笑不得:“柱子,你这‘神兵’还没开张,自己先趴下了?扬州的大肉包子,你是不打算吃了?”

“包子?”张铁柱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被一阵眩晕感狠狠摁了回去,“少爷…您…您可别勾俺…等俺…等俺踩上实打实的地皮,俺要吃十个!不!二十个!把…把晕船的份儿都吃回来!呕——!”

李明笑着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示意小厮好好照顾,随即与忠叔走到舱内另一侧的小隔间。

舱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张铁柱断断续续的哀嚎。

隔间内,气氛瞬间沉凝下来。

李明将袖中那份匿名名单取出,平铺在小小的案几上。

昏黄的油灯下,那些名字和标注如同毒蛇般盘踞。

“忠叔,你看。”

李明指尖点过几个关键名字,“通州王德禄,济宁‘过江龙’,扬州赵半城、柳三变…加上淮安陈阁老族侄陈子昂那里可能存在的钉子…对方这是把从京畿到扬州,沿途所有可能给我们制造麻烦的关键节点,都明晃晃地亮给我们看了。

既是示威,也是…逼我们不得不踩进去。”

忠叔花白的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名单,沉声道:“少爷,这绝非虚张声势。

漕运之利,牵扯太广。

地方衙门、漕帮把头、相关商贾,甚至…可能还有沿途卫所里某些喝兵血喝惯了的人物!咱们这‘新政’,是要砸他们的金饭碗、断他们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此番南下,明枪暗箭,怕是比京城的朝堂争斗,更加凶险直接。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沉尸运河。”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到了极点:“尤其这名单最后所言,‘瘦马’…老奴在江南行走时,深知其中厉害。

那些精心调教的‘瘦马’,便是最锋利的温柔刀,多少英雄豪杰栽在这上面,身败名裂。

少爷您少年得志,风姿无双,正是他们首要下手的目标!”

李明眼神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我知道。

这名单,就是一张催命符,也是一份…靶子。

他们想看我惊慌失措,想看我瞻前顾后。

”他抬起眼,眸中寒光一闪,锐利如出鞘的尚方宝剑,“可我偏要顺着这靶子,一个个敲过去!他们亮出爪牙,反倒省了我去一一甄别的功夫!”

“少爷,不可大意!”忠叔急道,“敌暗我明,他们盘踞地方多年,势力根深蒂固。

我们初来乍到,人手有限…”

“所以,我们得借势,得快!”李明思路异常清晰,“其一,护卫必须加强。

铁柱现在是指望不上了,忠叔,立刻启用我们在漕帮埋下的那几条线,尤其是那个‘老烟枪’,让他挑几个身手好、嘴巴紧、熟悉运河两岸地形的可靠人手,扮作船工或随从,秘密上船,充实护卫。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人要可靠!”

“是!老奴这就去办!”忠叔点头。

“其二,信息传递要快过对方的截杀!”李明继续部署,“沿途驿站,是我们的命脉。

拿着我的巡漕御史印信和太子手令,以查验漕粮仓储、整肃驿站为名,每到一处,立刻接管驿站通讯。

同时,启用‘老烟枪’那条秘密的漕帮信鸽线路,双管齐下,确保我们的消息能畅通无阻地传递回京,也确保我们能最快收到京中和各地的动向。

要快,要密!”

“明白!”忠叔眼中精光闪动,为李明的周密而振奋。

“其三,”李明的手指重重落在“淮安陈子昂”的名字上,“陈阁老这位族侄,是我们的第一个支点,也可能是对方第一个要拔除或收买的钉子。

到了淮安,先不必急着亮明关系,暗中观察。

若他真如陈阁老所言耿直可用,便是我们撕开淮安局面的突破口。

若他…已然变质,那正好,杀鸡儆猴的第一刀,就拿他开刃!”

忠叔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李明平静话语下那破釜沉舟的决心:“少爷放心,老奴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护您周全!”

舱外,张铁柱惊天动地的呕吐声暂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他抱着船舷,有气无力却依旧执着地对着浑浊运河水许愿的嘟囔声:“河神老爷…行行好…让…让船稳当点…柱子给您老…上供大肉包子…管够…”

李明与忠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憨直的汉子,便是这凶险征途中,最让人心头一暖的存在。

“少爷,”忠叔低声道,“京城那份匿名名单来源,要不要查?还有那‘瘦马’的警告…”

李明走到舷窗边,望着运河两岸飞速倒退的村庄田野,眼神幽深:“查?对方既然敢匿名送来,就不怕我们查。

至于‘瘦马’…”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而自信的弧度,“我李明两世为人,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这六首状元的名头,趁早扔运河里喂鱼好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温柔乡’,能葬了我这把尚方剑!”

夜幕低垂,“破浪号”在运河上平稳航行,灯火如豆。

船尾,几个新上船的“船工”身影矫健,警惕地巡视着黑暗的水面。

舱内,张铁柱终于沉沉睡去,鼾声如雷,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根油亮的枣木擀面杖,仿佛抱着绝世神兵。

李明独自坐在案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再次审视那份名单。

指尖划过“扬州赵半城”、“柳三变”的名字,最后停留在那行带着脂粉香的警告上。

江南春好,瘦马多娇…

运河的水声潺潺,如同暗夜里无数窃窃私语。

前方的淮安,是对方为他精心准备的第一个“下马威”,还是他李明点燃新政烽火的第一座城池?

他轻轻吹熄了灯。

黑暗中,只有尚方剑冰冷的轮廓,在鞘中无声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