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那片由薇拉生命绘制的星尘蓝图,安静地旋转着,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年轻的恒星雏形散发着温暖的黄光,几条瑰丽的星尘旋臂缓缓舒展,几颗蓝色、绿色、土黄色的行星胚胎正在轨道上飞速成型。一切都精密、稳定,充满了造物主般的伟力与…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新…新家…”璃魄趴在舷窗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薇拉阿姨这手笔…”雷烬咧着嘴,想笑,晶簇下巴却咔吧咔吧响个不停,最后只憋出一句,“…真他娘的够劲儿!炸个球,送咱一片天!”
陈墨白抱着水晶茧,静静看着那片星图。手腕上的伤口早被艾娅用纳米凝胶糊得严严实实,只剩一道浅浅的金痕。怀中的小家伙睡得正香,右眼的生命蓝光随着那片新生的星图微微脉动,像是在无意识中应和着奶奶留下的馈赠。巨大的悲伤被这不可思议的希望冲淡,化作一种沉甸甸的暖意,堵在胸口,又酸又涨。
“艾娅,带路。”陈墨白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稳,“去那颗…蓝色的行星。”
“新方舟”舰队像一群伤痕累累但归心似箭的候鸟,小心翼翼地驶入这片尚在“绘制”中的年轻星系。星尘如同温顺的河流,在“熵”引导的龙鲸群发出的低沉引力波“鲸歌”下,被无形的大手梳理、编织,填充进星图勾勒的框架里。恒星的光芒逐渐稳定,行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大气层开始凝聚,蔚蓝的海洋在引力的作用下汇聚成形。
那颗被陈墨白点名的蓝色行星,如同画卷中最璀璨的蓝宝石,静静地躺在宜居带里。当舰队穿过稀薄却充满生机气息的新生大气层,降落在赤红色、遍布嶙峋峡谷的广袤荒漠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新地球…到家了?”璃魄第一个冲下登陆艇,赤脚踩在温热的红色沙砾上,细小的沙粒钻进脚趾缝,痒痒的。她弯腰抓起一把红沙,感受着那粗糙真实的触感,又哭又笑。
“空气成分…完美!重力…0.98标准G!卧槽!还有水!地下有巨大含水层!”雷烬的探测器哔哔乱响,他像个第一次进游乐园的晶簇巨婴,在沙丘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留下一串冒着火星的大脚印,“老子的熔炉号有地方修了!哈哈哈哈!”
百族幸存者们涌下飞船,不同形态的生命在红色的荒漠上或奔跑、或匍匐、或飞舞,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欢呼和嚎叫。劫后余生的狂喜,新家园的冲击,让这片死寂的峡谷瞬间充满了嘈杂的生命力。
陈墨白抱着水晶茧,站在旗舰的登陆舷梯上。小家伙被外面的喧嚣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左眼的漩涡懒洋洋地转着,右眼的蓝光好奇地打量着这片陌生的红色世界。陈墨白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光滑温暖的茧壁,低语:“看,奶奶给咱们画的新家,喜欢吗?”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小拳头在茧里无意识地挥了挥,右眼的蓝光暖融融的。
建设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临时基地如同钢铁丛林,在赤红荒漠上拔地而起。能量塔的光芒驱散了峡谷的阴影。勘探队四处出击,寻找矿脉和水源。一切都充满了希望,除了…
“墨白!”艾娅的光粒子影像突然在陈墨白的个人终端上弹出,带着少有的凝重,“恒星核心…出问题了!”
“什么?”陈墨白心头一跳,放下手中的生态区规划图。
“异常能量读数!就在那颗年轻恒星的核心区!不是正常的聚变波动…是…是归墟污染残留!”艾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薇拉阿姨的蓝图净化了绝大部分,但恒星核心深处…有一小块区域,污染像顽固的癌瘤,没有被清除!它在吸收恒星能量…正在加速畸变!”
主控室巨大的屏幕上,那颗温暖的黄色恒星内部,一个针尖大小的暗紫色斑点正在疯狂搏动、膨胀!每一次搏动,都抽吸着海量的恒星能量,让恒星的日冕活动瞬间变得狂暴紊乱!一道道比平时粗壮数倍、带着不祥紫边的日珥如同狂怒的火龙,猛地喷射出来!
更可怕的是,这核心污染如同一个恶毒的辐射源,狂暴的归墟污染能量流如同无形的毒箭,正穿透虚空,狠狠射向星系内轨道最近、也是最关键的那颗蓝色行星——新地球!
“行星护盾能量暴跌!大气电离层正在被污染能量高速侵蚀!地表温度异常飙升!照这速度…新地球的生态圈会在72标准时内彻底崩溃!变成…另一颗焦土星辰!”艾娅的警告冰冷刺骨。
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主控室一片死寂,刚刚还沉浸在建设喜悦中的众人,脸色煞白。
“操!刚搬新家就赶上下水道爆炸?!还他妈是恒星牌下水道!”雷烬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火星四溅,“能打掉吗?老子带熔炉号去给那破恒星做个‘核心切除’手术!”
“不行!污染源深嵌恒星核心!任何外部攻击只会提前引爆它!整个星系都得完蛋!”艾娅断然否决。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新家被毒死?!”璃魄急得快哭了。
所有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陈墨白…和他怀里的水晶茧上。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外面紧张到凝固的气氛和那股来自恒星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污染波动。她不安地扭动起来,左眼的归墟漩涡转速明显加快,右眼的生命蓝光也忽明忽暗。
陈墨白看着怀中躁动不安的小家伙,又抬头看向屏幕上那颗被暗紫色毒瘤侵蚀的恒星,以及那颗在污染能量流冲刷下,蓝色正迅速变得灰败的新地球。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在血脉中隐隐呼应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茧,一步一步走向巨大的舷窗,直面那颗狂暴的年轻恒星。
“凌霜…”他低下头,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场梦,“那颗星星…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它在伤害我们的新家…”
他举起水晶茧,让茧壁清晰地映出窗外那颗被暗紫色毒瘤侵蚀的恒星。
“帮帮它…好吗?”陈墨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恳求,“就像…你当初帮我那样…”
仿佛是听懂了。
茧内原本只是不安扭动的小家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那双惊世骇俗的眼睛,第一次,无比清晰地、带着一种初生神灵般的漠然与专注,透过茧壁,锁定了虚空中那颗躁动的恒星!
下一秒!
没有任何征兆!
茧内左眼的归墟漩涡,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极致幽暗!一道肉眼无法捕捉、却让所有人心灵都为之冻结颤栗的“虚无之线”,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贯穿虚空,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颗年轻恒星的核心深处!刺入了那个正在疯狂搏动膨胀的暗紫色污染源!
“嘶——!”
主控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只见恒星核心那个狂暴的暗紫色毒瘤,像是被无形的巨口咬住!它的膨胀瞬间停止!紧接着,构成它的、粘稠污秽的归墟污染能量,如同被强力抽水泵抽取的污水,顺着那道无形的“虚无之线”,被疯狂地抽离、吞噬!
而茧内右眼的生命蓝光,在同一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纯净、磅礴!一道温暖、浩瀚、充满了无限生机的湛蓝色光柱,轰然射出!它并非射向恒星,而是精准地笼罩了那颗正被污染能量流蹂躏的蓝色行星——新地球!
蓝色光柱所过之处,狂暴的污染能量流如同积雪遇到烈阳,瞬间消融、净化!被侵蚀的大气电离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稳定!地表异常飙升的温度曲线猛地被拉平、回落!濒临崩溃的脆弱生态圈,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生命伟力,硬生生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左眼吞噬,右眼治愈。
吞噬恒星核心的毒瘤,治愈被毒害的行星。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完美平衡的伟力,在一个婴儿身上同时展现!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傻傻地看着舷窗外那不可思议的景象:恒星内部,暗紫毒瘤正被飞速抽干、缩小;新地球表面,灰败的色调迅速褪去,重新焕发出纯净的生命蓝意。而连接这一切的,是舰桥内那个悬浮在陈墨白手中、散发着幽暗与湛蓝光芒的水晶茧!
“我滴个…乖乖…”雷烬张大的嘴里能塞进一个晶簇拳头,“这丫头…刚满月吧?这业务能力…比我烧了半辈子晶簇王血还猛?!”
“平衡…完美的平衡…”艾娅的光粒子疯狂闪烁,记录着这颠覆物理法则的一幕,“归墟与生命…吞噬与创造…她…她简直就是…”
她找不到词了。
短短几分钟,恒星核心的暗紫毒瘤被彻底抽干、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狂暴的日珥平息下来,恒星重新散发出稳定温暖的光芒。笼罩新地球的湛蓝光柱也缓缓收敛。那颗蓝色的星球,如同被彻底清洗了一遍,比之前更加纯净、美丽,生机勃勃。
水晶茧的光芒也黯淡下来,里面的小家伙似乎累坏了,左眼的漩涡转速慢得像要停摆,右眼的蓝光也暗淡了许多,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一耷拉,在陈墨白怀里沉沉睡去,小拳头还无意识地攥着他的一缕衣角。
陈墨白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浸湿了衣服。他小心翼翼地把累瘫的小家伙抱紧,像捧着世界上最易碎的珍宝,低头在她茧壁上轻轻印下一吻。“辛苦了…睡吧。”
危机解除,整个新地球基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劫后欢呼!比刚才登陆时还要热烈百倍!劫后余生,新家保住了!
“璃魄!”陈墨白定了定神,看向同样激动的小脸通红的少女,“带上‘碎星号’和最好的勘探队,给我把新地球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扫一遍!看看咱们这新家,还有没有别的‘惊喜’!”
“保证完成任务!”璃魄兴奋地敬了个不标准的礼,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新地球的建设热火朝天。有了凌霜这惊天动地的“开光”仪式,所有人都干劲十足。临时基地扩展成了小型城市,能量塔林立,第一批生态穹顶也开始在荒漠上搭建。婴儿凌霜成了整个基地的吉祥物兼“镇宅神兽”,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恢复,但每次陈墨白抱着她在基地巡视,总能收获无数敬畏又好奇的目光。陈墨白也乐得当个全职奶爸,处理公务时就把茧放在旁边,时不时瞄一眼。
第三天下午,陈墨白刚开完一个资源分配会议,累得揉着太阳穴。怀里的茧动了动,小家伙醒了,左眼懒洋洋地转着圈,右眼好奇地打量着指挥室里闪烁的星图。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猛地响起璃魄变了调的尖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刺穿了指挥室的平静:
“墨白哥!碎星号呼叫!赤道附近…‘大裂谷’底部!我们…我们挖到东西了!!”
“什么东西?矿脉还是水源?”陈墨白皱眉。
“不…不是!”璃魄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见了鬼,“是个…逃生舱!半埋在红沙里!保存…保存得贼完好!上面…上面还印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充满了恐惧和荒谬:
“…印着播种者那该死的荆棘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