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齐光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那里没有后悔，只有一种保护自己和腹中骨血的决绝。
他心中那点惊奇瞬间化为理解和更深的疼惜。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毫无保留的支持：“不，朕不觉得你狠，你做得对。”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在朕这里，永远都是对的。朕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沈朝盈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原则的偏袒和信任，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也有一丝复杂的感慨。
她来自那个高喊“人人平等”的红旗下，刚穿进这等级森严的书本世界时，也曾对这动辄打杀，视人命如草芥的环境感到不适和茫然。
但她的适应能力极强，或者说，她骨子里那份“爱自己”的本能让她迅速调整了心态。
在这个世界，生存是第一要务。
她可以努力善待身边的人，比如喜珠念珠她们，给予她们尊重和温情。
但当涉及到自身核心利益，尤其是此刻腹中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时，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以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掐灭。
她不会为了所谓的“仁慈”或“道德包袱”去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她喜欢裴齐光，很重要的一点，恰恰在于此。
他从不站在所谓的道德高地去审视她、评判她。
无论她做出在外人看来是宽厚还是狠绝的决定，在他这里，得到的永远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一句“你做得对”。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和站队，让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做自己，可以坦然地遵循“无论如何，自己过得好，过得开心最要紧”这条最朴素的生存法则。
她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善良，也不需要解释自己的权衡利弊。
他懂她，也包容她的一切选择。
沈朝盈反手回握住裴齐光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脸上重新浮现出温软的笑意，驱散了刚才那点冷凝：“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几日后，初夏的阳光正好，宫门缓缓开启，一辆青帷小车驶入宫禁。
车内坐着沈母，她穿着庄重得体的命妇礼服，脸上带着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神情。
车旁骑马随行护卫的，正是身着羽林军校尉服饰，英姿勃发的沈既明。
今日他奉旨入宫议事，陛下特意恩准他先护送母亲至曜华宫探望姐姐。
马车在通往内宫的宫道旁停下，早已等候在此的喜珠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夫人！少爷！”
“喜珠！”沈母见到熟悉的面孔，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在沈既明的搀扶下下了车，喜珠是女儿从沈家带进宫的贴身丫鬟，情同姐妹，见到她如同见到亲人。
“夫人一路辛苦了，娘娘在宫里盼着呢！”喜珠上前扶着沈母的另一边胳膊，又笑着对沈既明道，“少爷看着又精神了。”
沈既明笑着打招呼，看着眼前熟悉的喜珠，也觉得分外亲切。
三人正说着话，准备往曜华宫方向走，却见另一条岔路上，王嫔牵着粉雕玉琢的大公主也正朝这边走来。
王嫔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脚步加快了些。
沈母和沈既明见到宫妃，立刻停下脚步。
沈母虽为贵妃生母，但礼不可废，她松开喜珠的手，微微整理了下衣襟，带着沈既明，恭敬地向王嫔和大公主行礼：“臣妇参见王嫔娘娘，参见大公主殿下。”
沈既明也躬身抱拳：“末将沈既明，参见王嫔娘娘，参见大公主殿下。”
王嫔连忙快走两步，虚扶了一下沈母：“沈夫人快快请起，沈校尉也免礼。”她笑容爽朗，带着真诚的热情，“可巧了，我也正要带着真儿去曜华宫找沈姐姐说话呢，正好同路。”
大公主也跑到沈母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声音又甜又脆：“沈夫人好！您就是珩娘娘的母亲吗？您长得真好看！珩娘娘也好看，原来像您呀！”
小孩子的赞美总是直白又充满感染力。
沈母被这玉雪可爱的小公主夸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紧张拘谨瞬间化开，只剩下满眼的慈爱和欢喜：“大公主殿下谬赞了，殿下才是真的玉雪可爱，像天上的小仙童一般！”
王嫔在一旁看着，笑着对大公主说：“真儿，沈夫人走了好远的路，咱们陪着夫人慢慢走好不好？”
“好！”大公主乖巧地应着，主动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沈母的衣角，仰头看着她，笑容甜甜的。
沈母的心简直要被这小甜心融化了，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小手，一行人便一同往曜华宫走去。
宫道宽敞，沈母和大公主走在稍前，喜珠在一旁照应，王嫔和沈既明则稍稍落后几步，保持着合乎宫规的距离。
王嫔侧过头，目光落在身侧少年将军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侧脸上，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她努力维持着自然的语调，带着点好奇问道：“沈校尉在羽林军当差，可还习惯？听说羽林军训练甚是辛苦。”
沈既明感受到王嫔的目光，略有些拘谨，但回答得沉稳有礼：“回娘娘的话，习惯的。晏将军和同僚们都很好相处，教导也用心，辛苦是应当的，能护卫宫禁，是末将的荣幸。”
他说话时，眼神清正，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劲儿。
“那就好。”王嫔点点头，目光忍不住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上流连。
她状似随意地继续闲聊，“宫里规矩多，不比外面自在，沈校尉闲暇时，可有什么消遣？”
“回娘娘，闲暇时多是看看兵书，练练骑射。”沈既明老实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有时也会在营中与袍泽切磋武艺。”
“习武好，强身健体。”王嫔笑道，正好一阵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下意识地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微微仰起了脸，初夏明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白皙光洁的脸上，映得她笑容格外灿烂生动，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充满了毫无阴霾的活力。
沈既明不经意间侧头，正好撞见这阳光下的明媚笑靥。
那笑容如此坦荡、热烈，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
他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呼吸微微一滞，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滋生。
他连忙垂下眼帘，耳根微微有些发热，不敢再看。
王嫔并未察觉沈既明瞬间的失神，只觉得和他说着话，心里就莫名地高兴，她还想再问些什么，曜华宫的宫门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