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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暗河的冰冷激流如同巨蟒的肠道,裹挟着林野在无尽的黑暗中翻滚、撞击。每一次与嶙峋岩壁的碰撞都带来骨头断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沉浮都呛入腥臭冰冷的河水。失去作用的道尺被紧紧攥在右手,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左手则徒劳地在黑暗中挥舞,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意识在剧痛、窒息和极度的寒冷中反复沉浮,濒临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的速度似乎变缓了。前方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林野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道光的方向奋力划动几乎麻木的四肢。

哗啦!

他终于被水流冲出了狭窄的通道口,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平缓的鹅卵石河滩上。刺骨的寒冷瞬间被刺目的阳光取代,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量浑浊的河水和血沫,肺部火辣辣地疼。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腥味的空气,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阳光灼烤着他湿透冰冷、布满划伤的身体,带来一丝虚幻的温暖。他勉强睁开被污水和血痂糊住的眼睛,辨认着环境。这里似乎是黑水河的一条小支流下游,两岸依然是茂密的丛林,但地势开阔了不少。他回头望去,那个吞噬他的地下河口隐藏在陡峭的岩壁下方,水流湍急,洞口被垂挂的藤蔓半遮半掩,极其隐蔽。黑瑶的人暂时追不上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存在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和焦虑取代。道尺!他挣扎着抬起右手,看向那柄拯救了他性命,此刻却死寂冰冷的金属尺。尺身布满了细密的龟裂纹路,尤其是在尾端接口附近,一道深深的裂痕触目惊心。曾经流畅的金属光泽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灰败的暗哑。他尝试集中精神沟通,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尺背上父亲那用指甲刻下的GpS坐标纹路,也因为尺身的损伤而变得模糊不清。

它“死”了。为了救他,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混杂着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和对父母安危的极致恐惧。他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也失去了父亲留下的唯一坐标线索。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土地上,他如同瞎了眼、断了腿的困兽。

“爸……妈……尺子……”他喃喃着,声音嘶哑破碎,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河水滚落。他小心翼翼地将残破的道尺贴身藏好,那冰冷的触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官方渠道!父母生死未卜,他不能倒在这里!

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林野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辨认方向,朝着下游有人烟的地方艰难跋涉。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剧痛。靠着道尺留下的最后一点关于周边地形的模糊记忆(在意识深处,如同褪色的照片),以及最原始的丛林求生技能,他摘野果,喝溪水,躲避着可能的危险。两天后,当林野如同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野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神志都有些恍惚地出现在缅甸一个小镇简陋的警察局门口时,值班的警察差点把他当成疯子或者逃犯。

语言不通,身份可疑,状态极差。当地警方根本无法处理。最终,在一番混乱的沟通和联系后,林野被移交给一个刚好在当地调查另一起案件的中国边境工作组。

工作组的人看着这个形容枯槁、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年轻人,听完他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悲痛的陈述(关于父母在金三角失联、自己跨境寻找被武装分子囚禁、九死一生逃出),都露出了凝重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立刻向上级汇报,并紧急联系了泰缅边境的国际刑警组织协调部门。

几天后,林野被带回了国境线内。他立刻被隔离审查——一方面是因为他擅自离境、偷渡、遭遇武装分子等复杂情况,另一方面,他带回的消息涉及“黑瑶武装”和“金三角”,过于敏感。

审查过程漫长而折磨。林野一遍遍重复着父母失联的时间、地点,自己在水牢的经历,以及最后失去道尺坐标的绝望。审查人员更关心的是他如何穿越边境、如何与“夜枭”联系、是否泄露国家机密,对他关于父母安危的诉求显得公事公办,甚至带着怀疑。

就在林野几乎要被这官僚机器的冷漠和程序碾碎时,一个来自国际刑警组织泰国分部的加密包裹,被紧急转交到了审查人员手中。

负责此案的一位姓赵的警官,表情复杂地拿着包裹找到了隔离病房中的林野。林野的身体因感染和过度消耗虚弱不堪,但他的眼睛在看到那个包裹时,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林野同志,”赵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是国际刑警方面提供的……现场初步勘查资料。关于你父母……林建国和韩素梅同志的房车。”

赵警官没有再多说,默默地将一个厚重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林野床边的桌上,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林野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他盯着那个文件袋,仿佛那是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装着足以将他彻底毁灭的真相。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几次才解开缠绕的棉线。

文件袋里是厚厚一叠高分辨率现场照片和一份英文的初步勘查报告。

第一张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是在一片被烧得焦黑的丛林空地上,一辆仅剩下扭曲金属框架的车辆残骸。车体轮廓依稀可辨,正是父母那辆精心改装的白色房车!曾经温馨的“家”,此刻只剩下一堆狰狞的、被烈焰舔舐过的焦黑骨架。周围的地面一片狼藉,草木化为灰烬,空气中仿佛都能透过照片闻到那股浓烈的焦糊和死亡气息。

林野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强迫自己看下去!

照片一张张翻过:

驾驶室方向:方向盘完全熔毁,仪表台烧成空壳。

车厢中部:家具物品焚烧殆尽,只余金属支架。

尾部储物区:一个烧得变形的金属盒子半开着,里面散落着一些烧焦的、难以辨认的物品碎片……

车门区域特写!

林野的目光骤然凝固在车门的一张特写上!

那扇严重变形、漆面烧熔脱落的驾驶室车门,内侧(靠近门锁把手的位置),赫然残留着几道深深的、边缘锐利的划痕!

那不是燃烧造成的!

燃烧的痕迹是熔融、变形、起泡。而这几道划痕,深达数毫米,边缘清晰锐利,走向由上至下斜噼!这分明是某种极其锋利的刀具(如砍刀、开山刀)大力噼砍留下的创伤!是暴力破坏车门锁止机构或试图攻击车内人员的铁证!

“呃……!”林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愤怒和悲恸,灼烧着他的脸颊。父母在失联前的最后一次通话,母亲那紧张的声音——“有武装关卡,收了‘路费’,道尺路书被翻过…”——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那不是简单的勒索!那是死亡的前奏!

他颤抖着,几乎是扑向了那叠照片,疯狂地翻找!路书!道尺路书!那是他为父母精心准备的,是连接他和父母的最后纽带!

找到了!

几张照片拍摄的是车辆残骸周边散落的物品碎片。其中一张,焦点对准了几片散落在烧焦泥土上的、边缘卷曲发黑的硬质塑料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一些被熏黑的、但依稀可辨的彩色印刷图案——那是他亲手绘制的路线图边缘!是道尺路书防水外壳的碎片!

更关键的是下一张广角照片!清晰地显示出了这些碎片在爆炸冲击下的散落状态——并非围绕在房车残骸周围,而是呈一种明显的、由内向外放射状的分布!中心点指向车内储物区那个被烧毁变形的金属盒子!

放射状!这绝非普通的燃烧抛洒或车辆爆炸抛射!这只能是外力从内部(车内)强行撕裂、拆解防水壳造成的暴力抛散!有人,在车辆被焚烧前,或者焚烧过程中,强行打开了储物盒,暴力拆解了道尺路书的外壳,取走了里面的路书核心页!目的不言而喻——销毁路线信息?还是……寻找路书上标注的、对某些人至关重要的东西(比如金矿断层线)?

“爸……妈……”林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口的剧痛已经超越了一切。暴力关卡,刀噼车门,路书被强行翻找、暴力拆解……父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遭遇了怎样可怕的暴行?

他强忍着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继续翻看那份英文初步报告。报告措辞谨慎,结论是“车辆起火原因不明,现场发现武器暴力痕迹,不排除遭遇武装抢劫或袭击导致事故的可能性”。对于遗体,只有一句冰冷的描述:“车内及周边未发现明显人类遗骸”。列为:失踪。

失踪?在这样暴力的现场,只有车辆残骸和暴力痕迹,却没有遗体?这“失踪”二字,如同最残忍的嘲讽,比直接宣布死亡更令人绝望和愤怒!这意味着,父母的遗体很可能被带走、被销毁、被抛入丛林或河流!这意味着,有人想彻底抹去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就在林野被这滔天的悲愤和无力感压得喘不过气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照片堆里夹杂的一个小物件的特写——那是放在证物袋里的、半截烧得焦黑变形、甚至有些熔融的象牙材质物品。形状……像一只大象?是那个沾有硝化甘油的平安符!它竟然没有被完全烧毁!

报告里对这个物件的描述极其简单:“……车内发现烧熔的装饰品残片一件,材质疑为象牙……”

硝酸甘油!刀痕!暴力拆解路书!消失的遗体!还有这来自金三角矿区、沾着死亡气息的象牙平安符残骸!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的熔炉中,被强行锻打、连接!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在林野脑海中逐渐清晰:父母因为道尺路书上那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地质标注(包括可能存在的矿脉断层线),被盘踞在金三角、觊觎资源的武装势力盯上!在美斯乐山区,他们被黑瑶或其他武装设卡拦截,索要“路费”只是试探,翻看路书才是目的!当发现路书上标注的敏感信息(金矿?),冲突爆发!对方暴力破开车门……然后……焚烧车辆,带走或销毁遗体,暴力拆解路书试图获取核心信息……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嚎终于冲破了林野紧咬的牙关,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那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是他对父母惨死的悲鸣!更是对凶手滔天恨意的咆哮!他猛地将手中的照片狠狠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要下床,想要冲出去,想要亲手撕碎那些畜生!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急促地推开。赵警官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

“林野!”赵警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你冷静点!听着!我们刚刚接到你原单位后勤处的紧急通知!你在单位宿舍……昨晚遭窃了!”

如同又一记重锤砸下!林野的动作猛地僵住,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赵警官。

“窃贼手法非常专业,没有留下太多痕迹,锁是被技术手段打开的。”赵警官语速飞快,语气凝重,“但奇怪的是,贵重物品没少多少。你室友的现金、电脑都在。唯独你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赵警官把手机屏幕转向林野,上面是后勤处现场拍的几张照片:

林野的床铺、柜子被彻底掀翻,衣物、书籍散落一地。

书桌抽屉被撬开,里面几本技术笔记被撕得粉碎。

最触目惊心的是——林野贴在墙上那张巨大的东南亚地图!地图上,代表着“金三角”核心区域的那一大块,被用利器整齐地、带着极强目的性地割走、撕掉了!只留下一个丑陋的空洞!

“他们……在找什么?”赵警官看着林野瞬间变得如同恶鬼般狰狞的脸,沉声问道,“或者,他们在警告谁?林野,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这绝不是普通的盗窃!”

林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赵警官,死死盯着照片里墙上那个被撕掉地图的空洞,那个象征着父母葬身之地的空洞。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冷却,最终凝固成一块比道尺更坚硬、更冰冷的黑色复仇之石。

水牢的冰冷,丛林的绝望,车体刀痕的残忍,路书被暴力撕碎的屈辱,父母“失踪”的悲愤,再加上此刻宿舍被精准破坏的赤裸裸威胁……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仇恨,都在这一刻汇聚!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伸进贴身的衣物深处,摸索着。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布满裂纹的道尺残骸,以及旁边一个更小的、被油布包裹的硬物——那是他在边境小城醒来后,在贴身口袋里发现的,最后半截烧焦的、带有父亲“尺存证”血字的道尺残片。

他紧紧握住这两块冰冷的金属残骸,如同握住两把淬毒的匕首。

血债,必须血偿。无论敌人是藏在金三角的丛林深处,还是躲在他身后这座体制的阴影里。地图被撕掉了?没关系。坐标,早已用血,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抬起头,看向赵警官,那双被血泪浸染过的眼睛里,已没有悲痛,没有恐惧,只剩下一种令人胆寒的、深渊般的死寂与决绝。

“赵警官,”林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帮我联系你们领导。关于我父母的案子……关于金三角……关于那个象牙平安符上的硝化甘油……我,有重要线索要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