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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职审查的通知如同一张冰冷的封条,将林野彻底禁锢在绝望的牢笼里。48小时倒计时在道尺屏幕上鲜红跳动,如同他父母生命流逝的秒表。人事处收缴了他办公室的电脑和所有电子设备,唯独对道尺——这个被王处轻蔑地称为“邪门玩意儿”的金属尺——只做了登记拍照,并未强行收走,或许是出于某种傲慢的不屑,或许是顾忌它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这给了林野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不能坐以待毙!父母的坐标(N20°23'15\" E99°51'34\")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必须去!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

没有护照?没关系。中缅边境线漫长而复杂,对于熟悉地形或决心赴死的人,总有一些缝隙可钻。林野利用停职审查前最后一点自由时间,变卖了所有能快速变现的东西——一块母亲留下的旧手表,几本珍藏的技术书籍,甚至那台勉强能用的旧笔记本电脑——换来一小叠皱巴巴的美金和人民币。他在黑市买了一张伪造的边境地区边民证,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包压缩饼干,一小瓶净水片,还有最关键的——一张详细的泰缅边境地区手绘地图(当然,不可能包含“黑水峡谷”核心区域)。

趁着夜色,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线,搭上前往滇西南边境的长途夜班车。车厢里充斥着汗味、烟味和鸡鸭的腥臊,林野蜷缩在最后一排角落,紧握着怀里的道尺,指腹反复摩挲着父亲用血写下的“尺存证”三个字的轮廓。道尺冰冷依旧,却仿佛蕴藏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量。

两天两夜的颠簸和数次危险的偷渡,林野靠着边民证的粗陋伪装和过人的警觉,终于有惊无险地踏上了缅甸的土地。空气瞬间变得湿热粘稠,混合着陌生的香料、腐败植被和隐隐的火药气息。他按照“夜枭”模糊的指引(付出了剩余大半的积蓄),几经辗转,终于靠近了那片传说中的死亡禁地——美斯乐黑水峡谷外围。

这里的地貌如同被巨斧劈砍过,陡峭的石灰岩山崖犬牙交错,覆盖着浓密得化不开的热带雨林,峡谷底部是浑浊湍急的黑水河。空气异常安静,连鸟鸣虫叫都稀少得可怜,只有河水奔流的沉闷声响在峡谷间回荡,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林野没有贸然深入。他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用道尺进行初步扫描:

指令输入:被动电磁环境监测。目标:全频段信号强度。

道尺反馈一片死寂的空白。果然,强大的屏蔽场笼罩着整个区域,如同一个无形的穹顶。

他又尝试:

指令输入:生命体征广域扫描(低功率)。

反馈微弱而稀少,主要集中在峡谷入口方向,距离还很远。峡谷深处一片模湖,信号被严重干扰。

他取出地图和指南针,结合道尺提供的经纬度(通过星光定位和地形匹配),确认父母最后坐标点位于峡谷深处,黑水河上游一片相对平缓的河湾地带。他必须穿越这片死亡丛林。

接下来的两天,林野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丛林里遍布着致命的陷阱——伪装巧妙的捕兽夹、涂抹了箭毒木汁液的竹签阵、深不见底的沼泽泥潭。他依靠道尺的精确测量(地面承重、植被密度、气流扰动)和极限的身体控制能力,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食物和水很快告罄,他只能靠野果和过滤的河水维生,身体迅速消瘦下去。

第三天黄昏,当他终于接近目标河湾地带,甚至透过密林的缝隙隐约看到黑水河反射的暗沉波光时,意外发生了。

没有预兆,脚下的腐殖层突然塌陷!他整个人勐地下坠!噗通!冰冷的、带着浓烈腥臭味的泥水瞬间将他淹没!

水牢!

这是一个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陷阱水牢!四壁是滑熘熘的岩石,深达三米多,水面漂浮着腐烂的树叶和不知名的动物尸骸。污水没过他的胸口,冰冷刺骨,恶臭几乎令人窒息。更要命的是,污水里似乎有东西在游动、噬咬他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和麻痒。

“嗬!抓到只老鼠!”上方传来生硬的缅语,带着残忍的戏谑。几个穿着杂乱绿色军装、脸上涂抹着油彩的黑瑶武装分子出现在水牢边缘,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水中狼狈不堪的林野。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忍着恶臭和身体的冰冷不适,试图寻找攀爬点,但岩壁湿滑,无处着力。一个武装分子用枪托砸下一块石头,溅起的污水灌了林野满口,腥臭苦涩,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搜!”为首的头目下令。

两个武装分子用带钩的竹竿将林野的背包勾了上去,粗暴地翻检。压缩饼干、水壶、匕首、地图……还有那张伪造的边民证。头目拿起边民证看了看,又看看水牢里脸色惨白、浑身污泥的林野,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一个边境农民?怎么可能深入到这种地方?

“说!谁派你来的?找什么?”头目用生涩的中文喝问,枪口几乎顶到了林野的额头。

林野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说出父母的名字。他脑中飞速思考着脱身之计,但水牢的环境和几支枪口断绝了所有硬拼的可能。

“哑巴?还是骨头硬?”头目狞笑,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哗啦!一桶腥臊恶臭的液体——似乎是粪便和污水的混合物——被猛地泼了下来,兜头盖脸浇了林野一身!他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眼睛被刺激得无法睁开。

“把他泡着!明天再问!要是还不说……”头目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个守卫在水牢边看守。

黑暗彻底降临。水牢里一片死寂,只有污水流动的细微声响和林野自己粗重的喘息、牙齿打颤的声音。冰冷和恶臭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污水中的不明生物似乎更加活跃,不断噬咬着他暴露在水外的皮肤,带来持续的刺痛和麻痒。身体的热量在迅速流失,意识开始模糊。

父母……最后的坐标……近在咫尺……却如隔天堑。

道尺……父亲的血字……“尺存证”……难道要葬身在这污浊的水牢里?

不!绝不!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最后的火星,在绝望的冰原上猛然燃起!

他猛地睁开被污物糊住的眼睛!求生的本能和对父母执念的疯狂,压倒了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他想起道尺!那个被武装分子忽略的、藏在贴身衣物最深处、紧贴着父亲血字的金属尺!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深深探入冰冷刺骨、满是污秽的胸衣内袋!污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也浸湿了道尺!他摸到了!那冰冷的、坚硬的、此刻却仿佛是他生命唯一支柱的触感!

他紧紧握住道尺,将它从浸透的内袋里抽了出来。尺身沾满了污泥和不明粘液,沉甸甸的,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道尺还能用吗?它已经被污水浸泡了这么久!林野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他尝试集中精神,用意念沟通道尺。没有反应!尺身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嗡鸣,没有任何光亮,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废铁!

绝望再次袭来,比污水的寒冷更刺骨!连最后的依仗都失去了吗?

“不!爸……妈……尺子……不能废!”林野在心底无声地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低下头,用牙齿狠狠地咬住道尺尾端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橡胶防水塞!这是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橡胶塞在牙齿的撕咬下变形、松动!噗!一股污水从塞子被咬开的缝隙里喷了出来!原来内部也进水了!

然而,就在防水塞被咬开的瞬间,林野脑中灵光一闪!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浮现:电解液!污水虽然肮脏,但含有各种离子,本身就可以作为电解质溶液!而道尺内部有精密的电路!绝境之中,或许可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咬掉防水塞的道尺尾端,再次狠狠塞进自己嘴里!含住那裸露的金属接口!同时,用尽最后的精神力量,向道尺发出指令:

指令输入:强制启动!能量源:唾液电解液!目标:扫描当前囚禁环境结构!寻找薄弱点!

“滋啦——!”

一股强烈的、带着腥咸铁锈味的电流瞬间从道尺尾端窜出,击穿了林野的口腔粘膜!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道尺含得更紧!鲜血混合着唾液和污水,成为激活道尺的最后“燃料”!

嗡……嗡……嗡……

奇迹发生了!

道尺那沾满污泥的尺身,在剧烈的震颤中,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蓝白色电弧光!光芒映亮了林野满是污血和痛苦的脸,也照亮了周围一小片污浊的水面。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精神连接重新建立!

林野强忍着口腔和全身被电流刺激的剧痛,集中全部意志:

指令输入:结构扫描!声波探测!目标:水牢岩壁!

嗡!嗡!嗡!

道尺发出的震颤不再是规律的嗡鸣,而是一种类似金属疲劳濒临断裂的、痛苦而尖锐的嘶鸣!尺身的蓝白电弧光如同垂死的挣扎,明灭不定。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精神冲击再次狠狠撞击林野的大脑,鼻孔瞬间涌出温热的鲜血,混入污水中。

但付出如此惨烈代价换来的,是宝贵的反馈信息!

一幅由无数细微震动点构成的、模湖但立体的岩壁结构图,强行投射进林野剧痛眩晕的意识中:

水牢整体:天然溶洞改造,岩壁为石灰岩,平均厚度……结构扫描受阻……主要支撑点……检测到……

东北角岩壁(靠近水面下方):结构相对疏松!存在多处微小裂隙!内部有……空洞回响?疑似……天然溶蚀通道?尺寸……狭窄……仅容一人……方向……斜向下……未知……

东北角!水下!溶蚀通道!

生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勐然点亮!林野勐地呛了一口污水,剧烈咳嗽,但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可能通往自由或地狱的缝隙!

他艰难地移动身体,向水牢东北角挪去。污水中游动的生物似乎受到道尺电流的刺激,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他强忍着被噬咬的剧痛和几乎要昏厥的虚弱感,终于摸到了东北角的岩壁。

果然!触感和道尺反馈一致!这里的岩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滑熘苔藓,但用力按压,能感觉到下方岩石的松动和空洞感!

怎么进去?没有工具!唯一的匕首在背包里被收走了!

林野的目光落在了口中含着的道尺上!那不断闪烁的、如同生命烛火般的微弱电弧!

“爸……妈……尺子……靠你了!”他心中默念,眼神决绝。他用尽全力,将口中的道尺调转方向,将刚刚咬掉防水塞、裸露着金属接口的尾端,狠狠地对准了东北角岩壁那片最疏松区域的缝隙!

然后,他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量和精神,向道尺发出最后、也是最危险的指令:

指令输入:能量超载!释放!目标:破碎岩壁!方向:斜向下!

“嗡——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心脏爆裂的巨响从水下猛然传来!

道尺尾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蓝白色强光!狂暴的电流瞬间涌入岩壁缝隙!强大的能量在狭窄空间内急剧释放,引发了小范围的爆炸性崩裂!

轰隆!哗啦!

东北角那片本就疏松的岩壁,在道尺这最后一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轰然碎裂崩塌!一个仅能容一人勉强钻入的、漆黑幽深的洞口,伴随着碎石和浑浊的泥浆,猛然出现在林野面前!一股带着腐朽泥土气息的冷风从洞内深处吹出!

成功了!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道尺在爆发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后,尺身上的光芒瞬间熄灭!所有嗡鸣和震颤彻底停止!尺身变得冰冷而死寂,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如同龟裂般的纹路!它彻底“死”了!至少暂时失去了所有功能。

而林野,被爆炸冲击波和水流猛烈地推搡着,几乎失去意识,身体被碎石划出数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口腔更是血肉模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上方传来守卫惊恐的喊叫和拉动枪栓的声音!手电光柱乱晃!

没有时间犹豫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野勐地深吸一口气(混合着血腥、污浊和硝烟味),将失去光泽的道尺紧紧攥在手里(那是父亲的血字,是他最后的念想),勐地一头扎进了那个刚刚被炸开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地下溶蚀通道!

冰冷、黑暗、狭窄、窒息……以及未知的命运,瞬间将他吞噬。在他身后,守卫的怒吼和零星的枪声被迅速隔绝在水牢崩塌的泥水和黑暗之外。他的身体在狭窄的通道中被水流裹挟着、撞击着,向下、再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