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我……”柳文昭捏着符纸的手紧了紧,想说自己也能帮忙,可对上凌言那双沉静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撇了撇嘴,悻悻地低下头,“知道了。”
凌言没再多言,转身时衣袂如白鸟振翅,足尖一点便掠出结界,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城西的巷陌深处,只余下一道淡淡的灵力轨迹,在死气中转瞬即逝。
城隍庙前霎时静了静,只剩下风卷着落叶擦过地面的轻响。
柳文昭手里还攥着那叠雷符,紫金光芒映得他指尖发亮。
旁边两个青云殿弟子早已看直了眼,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半晌才扯了扯身旁师兄的袖子,声音发飘:“师、师兄……你看清楚没?那、那是紫符吧?”
被唤作师兄的弟子喉结滚了滚,艰难地点头,目光死死黏在柳文昭手里的符纸上,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何止是紫符……你看那雷纹,是‘惊蛰’符式!画这符的人,灵力掌控得怕是已入化境……”
他说着,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压低了声音:“二十多张紫符……就这么随手掏出来了?镇虚门是把符箓当纸烧吗?”
旁边几个弟子也围了过来,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震撼。
有个曾在宗门典籍里见过紫符图谱的,喃喃道:“我师父说,咱们青云殿全年的紫符储备都不足五张,还得供着长老们用……霍少主这随手一掏,抵得上咱们十年的量了……”
“而且你听秦师兄刚才说的,”另一个弟子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霍少主今年才二十吧?能结上清结界,随手掏紫符……这实力哪像传言里的金丹期?我看起码是化神后期!”
“可不是么,”先前的年轻弟子咂咂嘴,满眼羡慕,“天梯问鼎魁首果然不是吹的……有实力还这么有钱,这世上的好处都让他占尽了……”
议论声中,不知是谁的目光扫过柳文昭腰间,忽然“呀”了一声,指着他的佩剑道:“你们看柳小友的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文昭腰间悬着柄长剑,剑身被墨色剑鞘裹着,不见丝毫杂色,唯有鞘身镶嵌的七颗星纹石格外惹眼。
那些石头约莫指节大小,呈北斗之序排列,石心似有星辉流转,细看时竟像有细碎的光带在石间缓缓游走,与周遭的死气格格不入。
“这……这是神武吧?”有个识货的弟子失声叫道,“星纹石为引,墨玉为鞘,是传说中能自行蕴养灵力的‘碎星’?”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星纹石道:“我在宗门秘录里见过记载!这种神武,需以千年墨玉混合陨铁锻造,再嵌上北斗星纹石温养百年才能成器,整个中修界也找不出五柄!柳小友这修为……看着才炼气期吧?炼气期就能佩神武?”
柳文昭被众人看得发毛,下意识把剑往身后挪了挪,皱着眉道:“看什么?不就是柄剑么。”
“不就是柄剑?”那弟子差点跳起来,“这可是神武!多少金丹修士求都求不来的宝贝!”
柳文昭撇撇嘴,想起凌言当初给他这剑时的情景,随口道:“嗨,这是我师尊昨日在飞雪阁,花一千极品灵石拍来给我玩的。”
“玩、玩的?”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连秦越都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柳文昭分给他的雷符,只觉得喉咙发紧。
一千极品灵石……够青云殿全殿弟子三年的用度了,就为了买柄剑给徒弟“玩”?
弟子们面面相觑,眼神里的震撼渐渐变成了复杂的沉默——
他们刚才还在惊叹霍少主富得离谱,现在才发现,这位柳文昭的“玩物”,比他们全宗的家当加起来都贵重。
这哪是来支援的?这分明是来……炫富的吧?
柳文昭被他们看得更不自在了,把雷符往秦越手里一塞:“喏,都给你们,赶紧分了干活去,老盯着我干嘛。”
说罢,他转身往庙里走,腰间的“碎星”随着动作轻晃,星纹石上的星辉流转,映得他身后那群青云殿弟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被无形的“富贵”砸得晕头转向。
庙外的风依旧带着死气,可城隍庙内,却莫名多了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氛围——
仿佛连这炼狱般的城池,都因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添了几分荒诞的“奢华”。
青云殿的弟子们愣在原地,直到柳文昭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后,才像是被谁猛推了一把,终于缓过神来。
“咳。”秦越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雷符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触到那紫金符纸的微凉,仍觉得像在做梦。
他瞪了眼还在张着嘴的师弟们,“看什么看?霍少主的能耐,岂是我等能揣度的?赶紧干活!”
话虽如此,他转身时,脚步却有些飘。先前只当“霍少主”是镇虚门的名头响亮,此刻才知,那名头背后,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底气,是化神修为撑起来的从容——
难怪人家能用一千极品灵石买柄神武给徒弟“玩”,换作是他,怕是连那星纹石的边都摸不到。
弟子们也不敢再多议论,捧着分到的雷符,像是捧着烫手的珍宝,三三两两散开。
有的去检查结界边缘的金纹,有的往墙角撒驱邪的艾草灰,还有的给缩在香案下的老人添了件衣裳。
只是偶尔目光碰到彼此,眼里仍会闪过一丝复杂——
毕竟谁也没见过,在这炼狱般的死城里,还能有“炫富”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庙外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撞在结界的金芒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像是在替他们掩饰那份没见过世面的窘迫。
而城西的乱葬岗,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凌言的身影在巷陌间穿梭,白衣掠过断墙残垣时,竟比周遭的死气更显孤绝。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滞重,像是浸了铅的水,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
腐草在脚下碾成泥,混着不知名的粘液,踩上去“咕叽”作响,偶尔能踢到半截朽骨,白森森的,在暗赭色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乱葬岗在城郭最西头,原是片荒地,此刻却被层层叠叠的尸骸填满。
旧坟的土被翻得乱七八糟,露出半截朽棺,棺木裂开的缝隙里,卡着半只青黑的手,指节蜷曲,指甲长得像兽爪,泛着暗绿的光。
新尸更是随处可见,有的被啃得只剩骨架,肋骨间还挂着碎肉,有的肚子鼓胀如球,皮肤被撑得透明,隐约能看见里面蠕动的黑影——
那是疫气催生的尸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