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镜中弑神·烬火焚心
幽冥深渊的污秽之风呜咽着穿过死寂的荆棘骨林,卷起黑色晶碑残骸的齑粉,如同为那场血契吞噬奏响的挽歌。楚烬立于焦黑的干裂土地之上,骸骨之躯沉默如渊。右骨掌中,那块人头大小的轮回镜碎片安静地躺着,流淌着灰白浑浊的光晕,混乱而深邃的轮回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汐,不断冲击着他的骸骨框架。左臂肩侧,吞噬了古老葬渊残骸与镜灵本源的暗紫色光团沉浮不定,如同蛰伏的混沌凶兽,散发出的力量更加内敛、深沉,却也更加难以捉摸。左臂骸骨上那蛛网般蔓延的焦黑裂痕深处,一股强大而躁动的力量在沉淀、涌动,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隐痛。
“唔…”怀中传来一声极轻微、带着极致疲惫的呻吟。白璃那苍白如透明寒玉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曾冰封万载、洞彻轮回的琉璃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星辰,充满了透支本源后的极致虚弱与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她眉心那道狰狞的裂痕边缘,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灰白神光艰难地流转着,勉强弥合着不断剥落的晶屑,暂时止住了神格彻底崩碎的势头。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楚烬右掌中那灰白光晕流转的碎片上,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期待,有忌惮,更有一丝深藏的痛楚。继而,她的视线缓缓移向楚烬左臂肩侧那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暗紫光团,最后,定格在那双倒映着自己虚弱倒影的混沌烬涡之上。
四目相对。深渊的污风卷起她散落的几缕银发,拂过楚烬冰冷的骸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和浓得化不开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咳…”白璃的唇瓣微微翕动,一丝极淡的灰白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溢出,又被她强行咽下。她的声音微弱如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别…别信轮回镜…看到的…表象…”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带着血与痛的喘息。
楚烬混沌烬涡深处灰芒流转,无喜无悲。右骨掌猛地攥紧!掌心那枚流淌着灰白光晕的轮回镜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股冰冷、混乱、仿佛能扭曲时空的奇异波动以碎片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碎片表面那浑浊的灰白光晕如同沸腾的水银,瞬间拉伸、延展、凝聚!一面直径丈许、边缘流淌着燃烧般灰白神焰的虚幻镜面,凭空出现在楚烬与白璃面前!
镜面并非映照现实!镜中景象光怪陆离,无数光影碎片如同疾风骤雨般飞速闪烁!神狱矿场崩塌的火焰、天域弑神宴上金碧辉煌的背叛、幽冥深渊污秽的血沼……最终,所有光影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拨动、拼凑,猛地定格!
镜中画面清晰无比:核心处,正是楚烬的源初之躯!灰黑色的骸骨流淌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混沌烬涡冰冷死寂!而在他对面,一道模糊却散发着浩瀚神威、煌煌如天威的身影——堕化神帝!祂的面容笼罩在氤氲的神光与污秽的黑气之中,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混乱与疯狂的火焰!画面无声,却仿佛蕴含着灭世的威压!
下一瞬!镜中楚烬那覆盖着混沌神纹的骨掌悍然抬起,掌心“烬”黑凝聚,带着破灭万物的死寂意志,朝着堕化神帝的胸膛,狠狠印下!
轰——!!!(无声的画面,却仿佛在灵魂深处炸响惊雷!)
镜面剧烈震荡!画面中,堕化神帝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烈阳的薄冰,在“烬”黑的侵蚀下无声消融、崩解!构成神躯的神力法则链条寸寸断裂、湮灭!祂那双燃烧着混乱与疯狂火焰的眼睛,在身躯彻底崩解的最后一瞬,却并非惊恐或怨毒,而是…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般的…含笑点头?!
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烬的灵魂之上!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刻!在神狱深渊,他濒死觉醒,葬渊初鸣,正是他亲手将骨掌刺入那堕化神帝的心脏,将其彻底湮灭!那是他命运的转折点,是他向神庭复仇的起点!镜中所现,与他记忆一般无二!但…那个含笑点头?!这绝无可能!那是刻骨的仇恨与复仇的火焰!
就在楚烬心神因这诡异一幕而剧烈波动的刹那——
异变陡生!
镜面深处,那本该随着堕化神帝崩解而消散的画面边缘,一点深邃的“烬”黑骤然亮起!紧接着,一道完全由凝练到极致的“烬”火构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镜中堕化神帝消散的残影中一步踏出!
黑衣楚烬!
他与镜外的楚烬有着一模一样的源初骸骨框架,但通体覆盖着深邃如墨的漆黑骨甲!骨甲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古老符文!取代混沌烬涡的眼眸位置,是两轮缓缓旋转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归墟漩涡!一股冰冷、暴虐、充满了终结与毁灭一切气息的恐怖威压,透过镜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楚烬与白璃的神魂之上!这威压,远比镜外的楚烬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
黑衣楚烬出现的瞬间,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归墟之眸,便穿透了镜面,死死锁定了镜外的楚烬!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与…嘲弄!
“小心!”白璃虚弱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骇响起!她强撑着抬起苍白的手指,一道微弱却精纯的灰白琉璃神光射向镜面,试图干扰!然而那神光触及燃烧着灰白神焰的镜面边缘,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镜中混乱的轮回之力吞噬、消融!
镜中的黑衣楚烬动了!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漆黑骨甲、流淌着暗红符文的骨掌,掌心一点深邃到吞噬光线的“烬”黑悄然凝聚!动作与镜外楚烬之前湮灭堕化神帝时,如出一辙!但那“烬”黑中蕴含的破灭意志,却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无情!
骨掌,朝着镜面,朝着镜外的楚烬本尊,轻轻按下!
嗡——!!!
镜面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荡漾!一股凝练到极致、蕴含着终极破灭意志的灰黑色光束,无视了镜面空间的阻隔,悍然穿透镜面,如同撕裂虚空的死亡之矛,带着终结一切的气息,直刺楚烬的源初之躯眉心!
速度!快到了超越思维!杀意!冰冷到了冻结灵魂!
这一击,是葬渊的终极破灭之力!是黑衣楚烬对镜外本尊的绝杀!仿佛要抹去这个“错误”的存在,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终结者!
千钧一发!
楚烬的混沌烬涡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镜中景象带来的心神震动尚未平复,致命的死亡危机已临头!他全身的混沌神纹瞬间亮到极致,骸骨本能地想要向后闪避或凝聚防御!但…太快了!那破灭光束仿佛本身就存在于目标之处!
“吼——!!!”
就在这生死一瞬,楚烬左臂肩侧那沉浮的暗紫光团,仿佛被这同源却更加恐怖的破灭力量彻底激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咆哮!一股源自混沌的、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吞噬本能,瞬间压倒了楚烬自身的意志!左臂那覆盖着焦黑裂痕的骸骨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之中,那点深邃的“烬”黑瞬间膨胀,一个巨大的、边缘跃动着暗紫魔焰的吞噬漩涡凭空生成,悍然迎向那破空而至的破灭光束!
不是防御!是吞噬!
黑衣楚烬发出的破灭光束,狠狠撞入楚烬左臂掌心张开的吞噬漩涡之中!
轰隆——!!!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在楚烬左臂掌心爆发!预想中的湮灭并未发生!那凝练到极致的破灭光束,如同一条狂暴的孽龙,狠狠冲入吞噬漩涡的巨口之中!构成光束的终极破灭意志与漩涡核心的葬渊凶戾意志疯狂对冲、撕咬!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亿万把锉刀在金属上刮擦的恐怖声响从吞噬漩涡深处爆发!楚烬的左臂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覆盖在左臂上的焦黑裂痕瞬间如同活物般蔓延、扩张!丝丝缕缕暗紫色的能量如同高压蒸汽般从裂痕中狂喷而出,灼烧着空间!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左臂仿佛要被这两股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从内部彻底撑爆!
“呃啊啊啊——!!!”楚烬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咆哮!他双目赤红,混沌烬涡中暗红血芒彻底燃烧!他瞬间明白,这镜中黑衣楚烬,才是当初弑杀堕化神帝的真正“凶手”!而他,只是一个被篡改记忆、背负了罪名的“容器”!
“给我——吞了他!!!”楚烬彻底放弃了压制!他将所有的破灭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桀骜不驯,全部灌注入左臂的吞噬漩涡!他要将这冒牌货、这篡改他命运的黑手,连同这该死的轮回镜碎片,一同吞噬、碾碎!
嗡——!!!
得到楚烬意志加持的吞噬漩涡骤然膨胀!旋转速度瞬间提升至极限!边缘的暗紫魔焰腾起数十丈高!漩涡深处,那来自黑衣楚烬的破灭光束被强行压制、扭曲!构成光束的破灭意志链条在更加狂暴的吞噬之力下,开始寸寸断裂、瓦解!
镜中的黑衣楚烬,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归墟之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波动——惊讶,随即化为冰冷的嘲弄!他似乎并未料到镜外这“稚嫩”的葬渊容器,竟能在愤怒中爆发出如此力量!
他不再维持光束的输出。那穿透镜面的骨掌缓缓收回。镜面开始剧烈波动、扭曲,他的身影在混乱的光影中渐渐模糊,只留下一个冰冷到冻结时空的眼神,和一句直接响彻在楚烬灵魂深处的低语:
“你以为…重生是奇迹?是我…一次次逆转时间…救你…只为…让你成为…最好的容器…”
话音落,镜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破碎!无数燃烧着灰白神焰的碎片四散飞溅,最终化为点点光雨消散!轮回镜碎片的本体,在楚烬右骨掌中剧烈震颤,灰白光晕急剧黯淡,最终彻底收敛,变成一块冰冷沉寂、边缘参差的灰白石片。
荆棘骨林中心,再次陷入死寂。
楚烬保持着左臂前伸、吞噬漩涡张开的姿势,骸骨之躯剧烈颤抖。左臂之上,焦黑的裂痕如同丑陋的蛛网,布满了整个臂骨,甚至蔓延到了肩胛!裂痕深处,暗紫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戾与不稳定。吞噬漩涡缓缓收敛,重新化为暗紫光团沉浮于肩侧,但其散发的气息,却充满了暴戾后的疲惫与一种被强行喂食了“毒药”般的躁动。黑衣楚烬最后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噗!”楚烬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灰黑色的能量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他缓缓低头,看向怀中的白璃。
白璃在他硬撼镜中黑衣的攻击时,早已再次陷入昏迷。眉心那道裂痕在方才的能量冲击下,晶屑剥落得更多,那道微弱的灰白神光也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如同凋零的琉璃花。
楚烬的混沌烬涡深深凝视着那张苍白脆弱的面容,又缓缓抬起右骨掌,看着掌心中那块冰冷沉寂的轮回镜碎片。
镜中弑神的真相,黑衣楚烬的低语,白璃那句“别信表象”的警告…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如同乱麻,在他破灭的意志核心中疯狂冲撞。
幽冥深渊的风,带着污秽与血腥,吹过这片死寂的骨林废墟。轮回之路的裂口已然撕开,但从中窥见的真相,却比深渊本身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前路迷雾重重,而怀中女子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摇曳在真相与背叛的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