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瞬间死寂。
那位被冒犯的夫人脸色涨得通红,踉跄着后退半步:“公主殿下这是什么话?我等皆是……”
“皆是各藩王送来的人质。”大公主毫不留情地截断她的话,玉指划过殿内众人。
“你们以为入宫赴宴是殊荣?不过是陛下攥在手里的筹码罢了。蜀王世子如今沦落到去大理寺抄卷宗,你们以为是为何?”
她的笑声带着三分嘲讽,七分轻蔑,“不过是杀鸡儆猴,让你们的夫君乖乖听话。”
“住口!”一位身着孔雀蓝织锦襦裙的贵妇人突然拍案而起,发髻上的累丝金凤随着动作剧烈晃动。
“公主殿下贵为天家血脉,却如此折辱臣子家眷,就不怕陛下怪罪?”
“怪罪?”大公主突然将团扇狠狠砸在桌上,震得茶盏倾倒。
“我倒要看看,哪个藩王敢为了个后院妇人向父皇求情!”
她你们这群蠢货,守着虚头巴脑的体面,却不知家族早就被你们拖累!”
角落里的素衣女子突然起身。
“公主殿下既知陛下心思,又何必在此羞辱妇孺?若真为朝廷社稷着想,何不劝陛下收回成命,放各府眷属离宫?”
“收回成命?”大公主逼近几步,浓烈的龙脑香几乎将人呛住。
“蜀王拥兵自重二十年,西南赋税大半不入国库,父皇没即刻发兵已是仁慈!”
她突然指向扶凌萱。
“还有你这不知死活的医官,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关?蜀王世子私藏刺客的事,你当真一无所知?”
扶凌萱感觉后颈瞬间绷紧。
殿内众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却在混乱中瞥见大公主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这分明是故意将矛头引向她,试探谢嘉泽的反应。
“公主殿下慎言!”又一位世子夫人站出来,怀中幼儿被吓得啼哭不止,“蜀王府向来忠心耿耿,世子遇刺也是受害者,怎能……”
“忠心?”大公主抓起案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到扶凌萱脚边。
“上个月西南商队绕道走私的账本,此刻就在父皇御案上!你们以为,蜀王世子突然入京真是请罪?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扶凌萱不动声色地往柱子边挪动半步,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够了!”宁王侧妃突然从屏风后转出,“公主殿下与妇道人家置气,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她扫过满脸怒容的众人,“不过是些场面话,各位何必当真?陛下心中自有分寸。”
大公主冷笑一声。
“好一个‘场面话’。等哪天藩王们揭竿而起,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皇家颜面’!”
扶凌萱盯着大公主通红的眼眶和刻意扬起的下颌,突然意识到这场羞辱戏码背后另有隐情。
这位骄纵的公主,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的提线木偶。
就在众人僵持时,假山上的藤蔓突然晃动了一下。
扶凌萱装作整理药箱,余光瞥见藏在阴影里的玄色衣角。
那人戴着斗笠,腰间玉佩隐约露出半只展翅的凤凰纹。
分明是礼部侍郎聂才良的贴身配饰。
“公主殿下留步。”
聂才良缓步从假山后转出,折扇轻敲掌心发出规律的声响。
“臣弟正巧路过,听闻殿下金句,实在忍不住想请教一二。”
他行至大公主面前时,特意压低声音。
“陛下昨夜还念叨着,说要给公主选个好驸马,殿下这般动怒,怕是要让圣心忧虑。”
大公主浑身一僵,攥着团扇的手微微发抖:“你……你怎么在这儿?”
“臣弟奉陛下旨意,来为诸位夫人送新制的宫灯。”
聂才良展开折扇。
“倒是公主殿下,若此时传出去与女眷争执,那些御史台的老家伙,怕是又要在早朝时‘痛心疾首’了。”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宁王侧妃。
大公主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狠狠甩开嬷嬷的手:“算你们好运!”
她转身离去时,故意撞向聂才良,却被对方轻巧避开,只留一阵龙脑香消散在空气中。
“让各位受惊了。”聂才良转身向众人行礼,玉冠下的眉眼温润如玉。
“公主殿下近日染了风寒,心绪不佳,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绣帕,亲手递给一位世子夫人,“这绣工精妙绝伦,可是夫人亲手所制?”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
几位夫人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聂才良风度翩翩。
扶凌萱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众人。
“这位付医官倒是好定力。”聂才良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折扇轻点药箱。
“方才一幕,旁人都吓得花容失色,唯独你还能冷静收拾。”
他压低声音,“蜀王世子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倒是他的福气。”
扶凌萱脊背发寒,却笑着拱手:“聂大人谬赞,在下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待聂才良离去,众人仍在低声议论。
那位曾被大公主羞辱的夫人红着眼眶道:“都说聂侍郎是温润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位夫人则轻叹:“若我家夫君有他一半机敏,也不至于在朝堂上处处碰壁。”
“可不是嘛!”戴金丝步摇的妇人轻轻摇晃着手中团扇。
“方才聂大人解围时,那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公主台阶下,又没让咱们丢面子。听说他府里还养着个戏班子,连太后寿宴都钦点过呢。”
角落里的老嬷嬷抿了口茶,忽然开口:“前些日子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央着母亲求到聂府说亲,硬是被侍郎婉拒了。”
她压低声音,“听说是因为聂侍郎书房里,常年供着位早逝的发妻牌位。”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
被大公主挑起下颌的夫人忍不住感慨:“既有才学又长情,这样的郎君,打着灯笼都难找。”
她下意识摸了摸方才被团扇碰到的脸颊,“也难怪大公主听了他的话,就这么走了。”
“依我看,还是聂大人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