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千幻山被薄雾裹成半透明的纱帐，试炼场入口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露，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润光。
慕星黎站在入口处，玄色绣银纹的弟子服被山风掀起一角，她垂眸望着脚下蜿蜒的青石小径，鼻尖忽然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腐叶气息——与往日清冽的山雾截然不同。
\"小师妹。\"
低哑的男声从身侧传来，慕星黎侧首，便见云阡润抱臂倚着朱漆门柱，腰间的阵盘在雾中泛着幽蓝微光。
这位三师兄向来寡言，此刻眉峰微蹙，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青玉簪子——那是黎玄澈昨日亲手替她戴上的，说是\"避尘\"。
\"布阵时在东南巽位测到阴煞之气。\"云阡润伸手拨了拨额前垂落的墨发，阵盘上的卦象突然剧烈震颤，\"本以为是山精作祟，可方才用探灵符试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符纸烧出了血纹。\"
慕星黎瞳孔微缩。
前世她也曾参加入门试炼，那时的试炼场不过是普通的幻阵，用来考验弟子对五行灵力的掌控。
可如今云阡润的话，分明在说这试炼场被人动了手脚——而且是用邪术。
\"谢三师兄提醒。\"她朝云阡润微微颔首，指尖不动声色地抚过腰间锦囊。
锦囊里装着半瓶空间灵泉，是她重生后最隐秘的依仗。
前世被慕华安背叛时，她正是用这灵泉护住了最后一缕神魂，才得以重生。
薄雾在脚边翻涌，试炼场的铜铃突然\"叮\"地一响。
慕星黎抬步迈入，入目是熟悉的青竹小径，可竹影间浮动的光斑里，竟掺着几缕暗红。
她垂眸看自己的影子，分明是人形，却在地面拖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影——九尾玄天狐的血脉，在察觉危险时自动显形了。
\"这阵法......\"她低笑一声，前世她被慕华安设计，在试炼场中困了三日三夜，如今再看，那些看似复杂的幻阵节点竟如孩童涂鸦般清晰。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前行，每过一处，指尖便弹出一道金芒，将阵眼上的封条灼出焦痕。
可当她走到第七重阵时，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腐臭的气息如浪涌来，慕星黎捂住口鼻后退半步，便见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青蛊虫从地缝中钻了出来，虫身泛着诡异的幽绿，所过之处，青石瞬间被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是南疆万蛊门的蚀骨蛊。\"她咬牙后退，袖中锦囊被攥得发皱。
前世她曾见过慕华安用这种蛊虫对付不听话的仆役，被啃噬的人连骨头都会化成脓水。
可此刻试炼场中不该出现这种邪物——除非有人故意放进来。
虫潮越涌越多，眨眼间便漫过她的鞋袜。
慕星黎心一横，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血符，空间灵泉顺着血脉涌出，在周身形成一道淡金色屏障。
蛊虫撞上屏障的瞬间便发出\"滋滋\"的惨叫，绿色体液溅在屏障上，竟被灵泉缓缓净化成了清水。
\"好个邪术！\"
冷喝声自空中炸响，慕星黎抬头，便见林绾踩着祥云落下，月白道袍上绣着紫霄仙宗的青莲纹——这是她昨日才换上的新服，显然是在彰显身份。
她指尖捏着一张摄魂符，目光如刀：\"千幻神宗何时容得下用蛊修手段的弟子？\"
慕星黎垂眸看了眼脚下已经退去的虫潮，又抬眼看向林绾。
这位长老的耳坠在晨光里闪着幽光，那是用玄铁蝉的翅膀炼制的，能屏蔽方圆十里的灵力波动——看来她早就在此处埋伏。
\"林长老这是何意？\"她故意露出困惑神情，\"试炼场突发虫潮，我不过是用灵力自保。\"
\"灵力？\"林绾冷笑，袖中飞出一面青铜镜，镜面映出慕星黎周身的金色屏障，\"这分明是妖修的本命灵泉！
你根本不是人族！\"
围观的弟子们哗然。
千幻神宗虽不排斥妖族，但向来对血脉不纯者多有猜忌。
慕星黎望着那些交头接耳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场景，她被指为妖女，被慕华安亲手废去灵脉。
\"住口。\"
清冽如霜的声音自云端飘落。
黎玄澈踏月而来，玄色大氅被山风卷起，腰间的九尾玉牌泛着温润的光。
他站在慕星黎身侧，目光扫过林绾时，空气里突然腾起一缕焦糊味——那是他的灵力在灼烧林绾的衣角。
\"林长老说我弟子用邪术，可有证据？\"他指尖轻弹，青铜镜\"砰\"地炸裂成碎片，\"千幻的试炼场，何时轮到紫霄的人指手画脚？\"
林绾的脸瞬间惨白。
她当然知道黎玄澈的身份——那是连仙界都要尊称一声\"神君\"的存在，莫说她一个小小的长老，便是紫霄仙尊来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弟子不过是......\"
\"退下。\"黎玄澈打断她的话，转身时气息陡然温和，\"星黎，可还受了伤？\"
慕星黎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忽然想起前世他为自己挡下邪修那一剑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摇头，将方才的功绩轻轻带过：\"全凭师尊前日教的净灵诀，才解得这虫毒。\"
黎玄澈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虫潮勾乱的发丝：\"不错，明日随我去藏书阁，挑几本适合你的心法。\"
围观的弟子们倒抽一口凉气。
藏书阁是千幻神宗的顶级书库，莫说外门弟子，便是内门长老也极少能进。
林绾捏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却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咬碎银牙退到一旁。
试炼结束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慕星黎坐在试炼场边的青石上，望着自己掌心还未完全消散的金芒出神。
空间灵泉的事，她向来藏得极深，可方才为了保命，不得不动用，不知是否被人察觉......
云阡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盏，盏中浮着几片新采的竹露：\"方才那灵泉......\"他顿了顿，在慕星黎戒备的目光中轻笑，\"我是阵法师，对灵力波动最是敏感。
你周身的金芒，与普通灵力不同。\"
慕星黎握紧了腰间的锦囊。
她本以为云阡润只是个普通的阵法师，却不想他竟能看出灵泉的特殊。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云阡润将青瓷盏递到她面前，竹露的清甜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但你要记住，这世间见不得人好的，比见得人好的多。\"
慕星黎接过茶盏，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刻画阵图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想起前世，云阡润在千幻被灭门时，曾用全身灵力布下护山大阵，最后力竭而亡。
原来有些善意，从一开始便存在。
\"谢三师兄。\"她仰头饮尽竹露，\"若有需要，星黎定当相报。\"
云阡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青玉簪上。
那支簪子是黎玄澈的随身之物，他曾见那位高高在上的大长老，在千年冰棺前守了三百年——为的，不过是等一个人的重生。
夜幕降临时，慕星黎又回到了试炼场。
她站在白天虫潮涌出的地缝前，用灵泉净化过的指尖轻轻一按，青石下竟露出半枚残缺的玉符。
符上的纹路与紫霄仙宗的引魂术如出一辙，而玉符中央，还刻着一个\"慕\"字——慕华安的慕。
\"在找什么？\"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笼罩而来。
黎玄澈的大氅将她裹进一片温暖里，他低头望着她手中的玉符，眸中暗潮翻涌：\"是慕华安的手笔。\"
慕星黎转身，撞进他的怀中。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被慕华安推下悬崖时，他也是这样将她护在怀里，用灵力替她续命；她被废去灵脉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说要带她回千幻。
\"师尊，\"她仰起脸，眼中有未干的水光，\"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
黎玄澈伸手替她擦掉泪，指腹擦过她眼下的泪痣：\"因为你的血脉，因为你是九尾玄天狐的正统后裔。
更因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他们怕我护着你。\"
山风卷着夜露吹来，慕星黎忽然听见他心跳如擂鼓。
原来这位向来淡漠的大长老，也会有慌乱的时候。
她将玉符收进锦囊，抬头时眼中已恢复清冷：\"那便让他们怕个够。\"
黎玄澈望着她眼中的锋芒，忽然笑了。
这一笑，竟比明月还亮几分：\"明日随我去见清微，没想到她也跟我抢着收你为关门弟子。\"
慕星黎一怔。
千幻神宗的掌门清微真人已闭关百年，如今突然要收徒，定是察觉了什么。
她握紧黎玄澈的手，掌心的灵泉泛起涟漪：\"好。\"
远处，云梦山脉的黑云又浓了几分。
但慕星黎知道，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