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揉得皱巴巴的水果糖,放在墓前的石台上。
时欢怔怔地看着那颗糖,透明的包装纸里,橙黄色的糖果在阳光下像粒小小的琥珀。
她突然想起母亲生前最爱吃的就是这种橘子味硬糖,总说酸中带甜的滋味像极了人生。
时欢望着墓碑上“叶秋白”三个字,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她笑是什么时候了。
“欢欢。”周玉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妈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出息,会骄傲的。”
时欢回头对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对面少年清瘦的侧脸上。
他正专注地数着银杏叶的脉络,仿佛刚才那个突兀的赠糖举动从未发生过。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寺庙隐约的钟声,那颗糖在石台上微微反着光,像颗坠落的星星。
时欢从墓地回来时,顺便去超市买了些菜。
天色擦黑时,时欢把最后一碟清炒芦笋端上桌。
厨房的玻璃窗蒙着薄薄水雾,她用手指划开一道,看见楼下老槐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仰头望着这边。
烟头的红光在渐浓的夜色里忽明忽暗,像颗犹豫不决的心脏。
她缩回手指,水痕很快重新凝结。
六点二十了,餐桌上柠檬虾的香气已经开始变得稀薄。
楼下的陆沉踩灭第七个烟头,抬头时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响。
六楼的灯光暖黄,偶尔能看到人影掠过窗帘。
同栋楼的张阿姨吃完饭下楼溜达,看见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小陆啊,女朋友还没回来?咋不回家咧。”
他微微扯唇回了个笑,算是回应着。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去车上拿下了一个纸袋。
里面装着的是时欢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还有一瓶她常念叨的意大利起泡酒。
当他爬到五楼的时候,突然希望,通向六楼的台阶能够再多一些。
站在601门前,他盯着门把手上那个卡通造型的防撞贴,那是他亲手贴上去了。
他有她家钥匙,可最终,他还是按响了门铃。
只响了一声,门就开了。
暖光涌出来,时欢就站在门口,像是一直在等着他的回来。
“又按门铃?”她眉毛微微挑起,嘴角却软软地塌下来,“钥匙丢了?”
语气熟稔得仿佛早上那场争执从未发生。
陆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一样。
玄关里,他的拖鞋还摆放在远处。
公寓被她收拾的很整洁,墙上醒眼的地方是他们俩的合照。
陆沉的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试图将他们刻在脑海最深处。
“洗手吃饭吧。”时欢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陆沉走进洗手间,发现他的剃须刀还插在漱口杯里,和时欢的牙刷头靠着头。
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泛青,他捧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领口。
餐桌上摆着柠檬虾、清炒芦笋、红烧排骨和一份乌鸡汤。
时欢正低头盛汤,后颈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陆沉突然想起那是昨晚他失控时留下的吻痕。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时欢抿了抿嘴,把盛好的汤推给他,“快尝尝味道,我很久没下厨了。”
陆沉坐了下来,拿起汤匙舀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在他舌尖化开,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好喝。”他的声音有些哑。
餐桌上只有筷子偶尔碰触碗盘的轻响。
柠檬虾的酸甜混着乌鸡的醇香在空气里浮动,排骨的酱汁在盘底凝成琥珀色的圆。
时欢吃饭时总习惯先吃一口米饭再夹菜,这个细微的节奏陆沉闭着眼都能浮现。
时欢见他喝完了碗里的汤,拿过他的碗,给他盛饭。
一切熟悉的就跟以前一样。
如果,如果没有5·27的那场任务......
时欢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缺乏安全感?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进陆沉心里。
饭吃到一半,时欢的目光落在餐桌角落那瓶未开封的气泡酒上。
粉色的标签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开口问他:“要喝点吗?”
陆沉放下筷子,起身去拿杯子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腿。
他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自己居然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玻璃杯在橱柜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拿了两个,走回餐桌时发现时欢已经拧开了瓶盖。
“我来。”他接过酒瓶,气泡欢腾着涌上来,粉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
时欢端起杯子,透过酒液看他,陆沉的脸在扭曲的玻璃后变得模糊不清。
“干杯。”她的嘴角扬起一个陆沉熟悉的弧度。
有时候酒精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它能让人不必那么清醒。
可以随心所欲。
等几杯下肚时,她的笑声终于有了真实的温度。
陆沉注视着她脸颊渐渐染上红晕,眼神变得柔软。
一瓶气泡酒很快就被喝完了。
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我还有好东西!”她小跑到客厅角落的酒橱前,踮起脚尖取下一瓶琥珀色的液体。
陆沉看清标签后眉头微蹙。
那是之前一次活动后,楠姐送给她的一瓶威士忌。
当时欢拿着酒和开瓶器回来时,陆沉的手覆了上来。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完全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
“这个度数有点高,喝多了你会难受。”他说。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错觉,他的声音,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不再是冷冰冰的语调。
时欢仰着脸对他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可是我很想喝啊。”她拖长的尾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是陆沉以前常听到的语调。
陆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早就发现了,时欢是一个小酒鬼。
一遇到点什么事情,她就想喝点酒,虽然酒量不怎么好。
记得有一次,她喝了两杯浓度高点的酒,就抱着路灯唱歌,最后还是他把她背回家的家。
回忆让陆沉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拿过酒瓶和开瓶器,修长的指尖缠绕在瓶口上,慢慢打开瓶盖。
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混合着橡木桶的烟熏味和蜂蜜的甜香。
时欢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
“只喝一小杯。”陆沉警告道,却还是给她倒了半杯,然后给自己倒了同样分量。
时欢双手捧着杯子,像只小动物般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立刻被烈酒的灼热感呛得咳嗽起来。
陆沉连忙拍她的背,手掌下的蝴蝶骨单薄得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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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记得来看,卫远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