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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策典礼后的第二日清晨,长安城头笼着轻薄晨雾,皇城朱栋被淡金曦光刷出一条温润的轮廓。雾丝透过檐铃时发出水银般的轻响,却很快被宫内愈发清晰的号钟压住了声息。今日是“诸侯封赏大会”的正日,议政堂外丹陛方广的青砖早被刷成镜面,连高耸宫墙内外最粗犷的脚步,都在上面被磨成温驯波纹——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来客:汗血、盐粒、铜翼踏车、山林兵器乃至久旱的涸塘都已通过九策归入律典,现在,是让参与其盛的人得一份可落袋的回响。

日光在鼓声第三响时跌入御道。昨夜大殿里转轴的阴影、油墨、盐霜与麦汁如今都被压进迤逦光束的缝隙里,隐约凝成一股炽热却清朗的气流。幽州老将严纲顶盔披甲立在百官首列,胸前轻镫换成新铸暗金,阳光斜射,犹如一弯锋月缀在楯甲之上;荆南书院老儒周季端着沉甸甸稻疫药卷,袖角用早春嫩绿丝线加了一道新滚边,看上去就像稻叶上的病斑已迎来痊愈;江东青衣儒生换了深蓝海布长衫,袖内一枚盐票暗纹刚好映亮袖口缝线,他站在商贾行伍里,表情却有几分书卷人难掩的兴奋与惴惴。

吕布在万众静息中迈下石阶。他着素玄战袍,袍摆纹路极简,只以金线暗暗缠出一枚“澜”字,又立马收线,如风止波伏。方天画戟今晨不在手,他捧着一只乌木长匣——那是封赏所用的“功印”。木匣并不大,却用并州老槐心材整挖无接,匣盖上雕四角辟邪蟠纹,中间留空以嵌印钮。印钮虎首龙额,纹理凛冽,仿佛任何手指一触,独俱肃杀。但是吕布没有立即揭开匣盖,他让印钮的寒光短暂照在所有人的面上,然后扭身,把匣递给诸葛亮。

诸葛亮接匣不言,只让内吏一字排开呈上新制“功券”。功券非竹帛,却用火荒犁翻田后压成的极薄麦秸纸,纤维可见,淡黄正带稻谷清香。龙牙水印伏在纸底,在阳光里若隐若现,仿佛提醒每一位领券之人:这张纸最终要返回田头,兑现为再一次的翻土、筑堤和收粮。

第一道封赏落在严纲身前——“幽州轻骑都统”,并给半只功印,另一半将随三千副轻镫北归。严纲躬身叩谢,眉峰却微颤,因为他明白“半印”意味着要等轻镫真在北疆草浪间跑出成绩,封赏才算完整。吕布不说激烈贺辞,只伸拳锤在严纲胸铠,金石脆声与心跳同步,已抵万言。

第二道功券赐予周季,“楚水田疫总课官”,随券同纳十车药草、五十柄踏车铜翼和一枚小篆“稻护”铜章。周季接券时指尖发抖,胸中宿痰似被热气荡散,一口浊气吐了个干净。他向吕布行的是稻作乡礼,右手不在虚空画圈,而是以掌心平抚袖口稻叶刺绣,像抚一片真叶,新绿顺着老人粗糙掌纹醒来。

第三道纸券落在江东儒生手中。券上字句简短:“灯盐兼市官佐”——副职,却附江夏寒油行销江左三郡的独票。儒生腑里明白,此券虽轻,却同一条海盐再晒法、一段渔港夜渔灯市连成完整商路;而商路之外,是一条破旧篙道,灯火要照亮它,就要照亮旧有盐霸阴影。儒生双手奉券,深深拜地,像要把这张轻券压进江东千里江面和盐田水洼的倒影里。

封赏不只落在异邦来宾,也掉到曾于田畴立功的人手中。佃户黄链与洛口漕卒肩并肩被唤至殿前。黄链得到“民功里正”木札,配官库铁具优先兑换券;漕卒领到“桅灯督夜”铜铃,灯尺与寒油权半载自主。两人手握木札、铜铃齐声呼号,似把汗水、泥浆与焦盐熬出的底气一次呼到殿瓦上,让金色屋脊也随声震颤。

轮到匠首冯垣,他怯生生上阶,原以为残肢难封大赏,却收到印为“营匠备械校尉”,并附三年后申勋的空白功簿。他手抚狼牙棒旧茬喃喃自语:“三年再修,长骨亦可再生。”张辽在他肩上重拍一掌,掌声与鼓声同起——殿外御道巨鼓正随第一束午阳被击响,浑厚扑入人耳,如破浪衔雷。

封赏渐入尾声,吕布却未合乌木印匣。他让内吏抬来一张半月长案,摆出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盆旁立着九策帛幅中最小一条——“民议外录”,上面空着整片未裁纸幅。吕布抬手示意众人:“今日封赏非终章。九策所至,田与市并新,兵与律并行。明日之功,当从此卷再写。”严纲第一个上前,在空幅落下“轻镫长骑”四字并署“幽州都统”;周季写“稻疫署”三字;江东儒生画一只灯罩与盐票并列;黄链印下一只沾泥掌印。纸幅吸水,墨与泥痕晕成斑斑暗绿,像初熟麦叶上被风翻起的浪脊。

日近午,槐花香浮。吕布合阖印匣,将功印稳放案心,目光扫过所有人——殿内殿外的日光与灯焰在他眸底交叠,映出一道明暗交界的锋线。他微微扬声,却似直接说给九州山川:“既已封赏,当以功固赏;若功不再,封字可剔,赏亦可收。澜台律印在此,刀锋亦在此。”话音落下,方天画戟倏地被侍卫扛到乌木案侧,戟锋斜斜指天,寒芒与印钮虎首龙额交映,似向新的时局亮出最清晰的注脚。

广场上忽起高风,九策帛尾和器物映日摇曳,帛首朱字像在风中发出低低咏叹。远处踏车的水虹越过宫墙隐约可见,金线闪烁,仿佛在为这场封赏奏出晴朗而坚决的收弦——一曲刚起,田土与市肆、河港与边塞已同时应声,鼓点暗藏泥土深处,却会在每一次丁丁锄响、桅灯三尺不晃与戟锋铿然的时候,被所有人再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