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参加了文会的缘故,平平安安的才名迅速在章阳县传开。
章阳县的许多家族都不想放过跟朝中卫太傅的儿子交好的机会。
因此平平安安很快就接到了许多邀请他们参加文会的帖子。
两人不想去那些鱼龙混杂的文会,便窝在家里读书
明年二月就要上场童试了,眼下也不好懈怠。
明远看两人日日在家中苦读,十分辛苦。
便提议要带二人一起去他提过的城外的竹林认识几个人品正直,才学出众的朋友。
平平安安也不喜欢日日闷在家中,也同意了明远的提议。
三人再次坐上马车,向城外竹林驶去。
马车碾过结了薄冰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刚出城没多久,安安便掀开厚重的车帘一角。
冷风裹挟着雪沫子扑进来,他却眼睛一亮。
城外的竹林早被白雪覆盖,青黑色的竹枝压着蓬松的积雪。
像一幅泼墨山水画里不慎滴落的留白,簌簌落雪声隔着车帘都听得真切。
“小表叔没骗人,这竹林倒是不俗。”
安安缩回手,冲着平平和明远笑,
“比城里那些挂着红灯笼的宅院素净多了。”
平平正在剥橘子,闻言抬眼透过车窗望见远处的竹林如黛色屏风。
雪光反射着天光,倒比寻常日子更亮堂些。
他将手中的橘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明远,一半递给安安,轻声道:
“别总掀帘子,仔细受了寒。”
话落时,自己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明远伸手接过平平递给他的橘子,笑道:
“这里算什么,才离城两里地,算不得好风景。
待会到了竹林你们就知道那块有多雅了。”
明远的话无疑又拔高了平平安安对竹林的期待。
马车在竹林深处停稳时,雪似乎小了些。
三人顺着一条被扫干净的鹅卵石小路往里走。
竹枝上的雪不时簌簌落下,落在肩头、帽檐上,转眼就积了薄薄一层。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忽然一片梅林,此时正值梅花怒放的时节。
竹林映着红梅,像是老天爷打翻了砚台与胭脂盒,泼出一幅疏密有致的画卷。
青竹如墨笔劲挺,竿竿向上,被雪压弯的枝丫却透着韧劲。
红梅不与竹争劲,只斜斜地探着枝,花苞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
半开的花瓣晕着粉,全然舒展的则露出金蕊。
雪落在花瓣上,竟像给这热烈添了层清冷的釉,艳而不俗,清而不寒。
平平安安看的目不转睛,没想到城外还有这样的景致。
再往前走,竹影梅香里忽然露出一角青灰色的屋顶。
竟是座竹苑,屋顶覆着厚厚的雪,檐角用竹篾编的风铃冻着冰棱。
风过时只轻轻晃,倒比铜铃更添几分素净。
竹墙是用老竹剖开编排而成,缝隙里能看见里面透出的暖光。
门前挂着块竹牌,上书“听竹轩”三个字,笔锋里带着竹的清劲。
三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的笑谈声,夹杂着炭火噼啪的轻响。
待走到门口,竹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青布棉袍的少年推门而出,一见了他们忙拱手:
“明远兄可算来了,我们还说要去城门口接呢。”
明远看到出来的人先拱手回应:
“苏哲兄。”
然后向平平安安引荐道:
“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苏哲苏兄。”
接着他又转向苏哲,
“这两位是表哥的儿子,承云,承宵。”
苏哲笑着作揖,棉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丝毫不显寒酸:
““原来是承云小公子、承宵小公子,幸会幸会。”
苏哲拱手的姿势端正,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时,带着几分真诚的赞叹,
“二位仪表出众,气度不凡这般好相貌、好风骨,真是难得。”
他侧身让开,
“里面暖和,快进来烤烤火。”
平平安安虽然相貌出众,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初见面就夸他们容貌的同龄人。
二人不约而同拱手回礼,然后跟着苏哲一起往里走。
院内铺着青石板,被雪盖得只剩隐约轮廓。
墙角几竿细竹被雪压弯了腰,倒像在躬身迎客。
廊下石桌旁围坐着四个人,见他们进来都纷纷起身。
明远一一向平平安安介绍:
“这位是周衍周兄,一手小楷写得极妙。
那位是柳文彦柳兄,通天文历法,还有李修李兄,上次文会你们见过的。”
平平和安安依着礼数见礼,目光扫过众人时,忽然注意到李修身后还坐着个少年。
那少年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袄,袖口接了块补丁。
手里正捏着根炭笔,在张糙纸上写写画画。
纸上满是弯弯曲曲的符号,旁边还堆着几块冻得硬邦邦的泥块。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露出张被冻得通红的脸,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落了雪的寒星。
“这位是陈默,”
明远笑着继续介绍,
“家在附近村落,最擅长算数,连镇上粮行的账房都常来请教他。”
陈默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将炭笔往袖中藏。
却不小心带倒了泥块,又弯腰去扶。
安安的目光被他纸上的符号勾住了。
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竟与自己私下琢磨的“堆雪测高法”图谱有几分相似。
他忍不住凑近两步,轻声问:
“你这画的是……算竹影长度的法子?”
陈默手一顿,猛地抬头看他,眼里闪过惊喜:
“小公子也懂这个?我想着雪后竹影长短不同,用这些符号记下来。
就能算出竹子的高矮,不用爬上去量了。”
“可雪化了影子会变,”
安安指着纸上一处,
“这里该加个变量,把雪深也算进去才准。”
陈默眼睛瞬间亮了:
“我也是这么想!你看这样……”
两人凑在炭盆边,一个用炭笔写,一个用手指在雪地上画,竟把旁人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