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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散得极慢,青衫人立在演武场门口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柄悬在头顶的刀。

沈清欢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前日刘将军送来的密报在脑海里翻涌——高先生见宁王时说的\"那位\",原是这尊煞神。

\"清欢。\"司墨的手覆上她按弦的指尖,掌心带着横刀常年不离身的冷意,\"我守着你。\"他的目光扫过那道青衫身影,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沈清欢却懂,这是司墨第一次在她面前露怯——禁军统领教出来的儿子,连皇宫暗卫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此刻却攥紧了腰间刀柄,指节发白。

云无咎的折扇敲了敲掌心,眼尾上挑:\"沈姑娘不是最会算么?

不妨猜猜,这位'绝影剑'顾先生,十年前血洗南楚七大门派时,用的是剑还是掌?\"

沈清欢的背肌骤然绷紧。

她听过\"绝影剑\"的传说,那是江湖人谈之色变的煞星,杀人从无活口,连尸体都要被剑气绞成碎肉。

可她更在意云无咎话里的\"南楚\"——那是她生母的故乡,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说\"要回南楚寻玉衡姑姑\"的地方。

\"去查顾绝影的起居。\"她压低声音对秦侍卫道,\"他住哪家客栈?

每日几时用饭?

有没有必走的路径?\"秦侍卫领命而去时,她又补了句,\"连他用的茶盏是粗陶还是青瓷都要记清。\"

三日后的卯时,沈清欢蹲在乐坊后巷的瓦顶上,裹着白璃连夜赶制的青布斗篷。

白璃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比划:\"当心瓦刺。\"她回握那双手,触到指尖密密麻麻的针脚——哑女绣娘的暗器,全藏在绣绷里的透骨钉,此刻正贴着她后腰。

\"戌时三刻出客栈,亥时过西市,子时到乐坊后墙。\"司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不知何时也上了房,腰间横刀用布裹着,\"每日必走西市那条窄巷,两边都是二层木楼。\"

沈清欢眯起眼。

乐坊的地形她熟得很:前院演武场有八根两人合抱的石柱,柱基下埋着蔡工匠新铸的绊马索;中院回廊的木梁上挂着浸了麻药的网,风一吹就晃;后巷那口老井,井沿凿了机关,踩上去会触发地下翻板。

\"白璃的透骨钉能破他内力护罩么?\"她转头问。

司墨摸出块碎瓷片,指腹蹭过边缘:\"昨日秦侍卫探到,顾绝影昨夜在醉仙楼与人动手,护罩在左肋处有半寸破绽。\"他将瓷片抛起又接住,\"白姑娘的针,专扎那半寸。\"

月上柳梢头时,后巷传来脚步声。

沈清欢趴在瓦缝里,看见那道青衫身影在老井前顿了顿,月光下他腰间玉佩泛着幽蓝——是宁王的九鸾纹。

\"动手。\"她轻声道。

蔡工匠的机关最先响了。

顾绝影刚踏上井沿,脚下青砖突然下陷,他旋身避开,却撞进了回廊的麻药网。

网绳擦过他左肩,他挥剑斩断,可那抹绿雾还是渗进了鼻腔。

沈清欢指尖按上琵琶,《十面埋伏》的急弦破空而出,音波裹着碎瓷片、透骨钉,像暴雨般砸向他左肋。

顾绝影闷哼一声,剑穗上的红缨被钉穿了半截。

刘将军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围来,长戟如林,将他困在演武场中央。

沈清欢站在阁楼二层,看他挥剑的弧度越来越乱——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在发烫,她能清晰看见他下一剑要刺向哪个士兵的咽喉。

\"左边第三根石柱后!\"她扬声提醒。

那士兵慌忙打滚,顾绝影的剑擦着他后背劈进石柱,碎石飞溅。

\"清欢好手段。\"云无咎的声音从演武场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件玄色锦袍,手里的折扇坠着块血玉,\"可你忘了,我请他来,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

顾绝影突然仰头长啸,声音里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沈清欢的琵琶弦\"啪\"地断了一根,鲜血从指缝渗出来——那是预知能力被强行打断的反噬。

她看见顾绝影的眼白全红了,剑身上腾起黑雾,原本被压制的内力像决堤的河,瞬间震飞了周围的士兵。

司墨的横刀劈来,却被那黑雾卷得偏了方向。

顾绝影的剑划开司墨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

沈清欢想冲下去,却被云无咎的折扇拦住去路:\"沈姑娘,你说这剑是先捅穿司统领的儿子,还是先戳烂你的琵琶?\"

顾绝影的剑风已经扫到她发梢。

沈清欢咬着牙拨响最后两根弦,音波裹着血珠撞向他左肋——那里本该是破绽,可此刻那片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透骨钉扎进去竟弹了回来。

\"宁王给的'蚀骨散',能让高手突破桎梏三日。\"云无咎的笑像毒蛇信子,\"顾绝影现在,是死士。\"

沈清欢后背抵上阁楼栏杆,听见身后木头发出生涩的断裂声。

顾绝影的剑尖已经贴上她锁骨,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泪——那年她被嫡姐推下枯井,也是这样的冷,这样的绝望。

\"清欢!\"司墨的吼声混着横刀出鞘的脆响。

可沈清欢知道,他来不及了。

她望着顾绝影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前日在高先生密信里看见的四个字:\"血祭琵琶\"。

喉间泛起腥甜,天音琵琶在背上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

沈清欢闭了闭眼,手指按上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这一次,她不用预知,只用命去赌。

弦音裂帛。

顾绝影的剑在离她咽喉半寸处顿住,他瞳孔里映出沈清欢染血的脸,和她身后琵琶上突然浮现的金色纹路——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刻着\"天音\"二字的暗纹。

云无咎的折扇\"哐当\"落地。

他望着那抹金光,终于露出慌乱的神情:\"不可能......你母亲明明......\"

顾绝影的剑突然转向,直刺云无咎心口。

沈清欢被这变故撞得跌坐在地,看着那道青衫身影像失控的箭,追着云无咎往演武场外冲去。

\"清欢!\"司墨扑过来将她护在怀里,横刀上还滴着血,\"你怎样?\"

沈清欢摇头,目光追着顾绝影和云无咎的背影。

月光下,顾绝影的剑穗红缨被扯掉了,露出里面缠着的半片碎玉——和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刻着\"衡\"字的玉,纹路严丝合缝。

后巷的风卷着桂花香吹来,却掩不住越来越浓的血腥气。

沈清欢摸着琵琶上的金色纹路,突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来自很远的地方:\"阿欢,该醒了。\"

她的手指在弦上一颤,鲜血滴在金纹上,晕开一片桃花色。

演武场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与顾绝影脚下那道青衫影子,在青石板上重叠了一瞬。

云无咎的尖叫从巷口传来:\"顾绝影!你疯了!\"

沈清欢望着那片重叠的影子,第一次觉得,这秋祭的月光,竟比三更天的夜,还要冷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