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柳夫人身边的丫鬟就四处寻沈清源。
彼时他正在客栈探望煜离恢复的情况。
小丫鬟虽等在一旁，脸上明显焦急难耐，踱着步子在屋里来回转。
沈清源问：“你急着找我做什么？”
小丫鬟刚想张嘴说话，眼神却停在了一旁的煜离和锦瑟身上。
昨夜夫人受了惊，昏死在了卧房的窗户旁。
她侍奉夫人多年。
知道夫人十几年来总是做同一个噩梦，因此常会看到些恐怖的东西。
故她天一亮就迫不及待来找沈清源这个有名的“鬼医”。
但老爷曾反复叮嘱，绝不可将夫人噩梦的事让外人知晓。
沈清源以为她是顾忌昨日沈家那些令人不齿的丑事。
便知趣地随她退到一旁，问道：“你只说与我听便是。”
小丫鬟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沈清源有些意外：“亲家夫人病了，你来找我看。”
那岂不是这病有些蹊跷古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一定是沈家人为了抢夺两个孩子，对柳夫人用了些腌臜手段。
想到锦瑟姑娘能够看到柳氏的魂魄，还懂诸多风水、鬼道。
他立即转身朝锦瑟邀请道：“锦瑟姑娘，柳夫人病得蹊跷，还请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小丫鬟脸色微变，急忙说道：“老爷吩咐了，夫人的病不能让外人知晓。”
沈清源有些讶异，很快恢复平静：“就是你家小姐都托这位姑娘帮忙了却心愿，难道她还算外人？”
小丫鬟想想也是。
自家夫人待锦瑟姑娘，那可真是如同小姐的救命恩人一般。
***
小丫鬟引着二人来到沈家在上元县的宅子，下人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着。
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做着手里的事情，看得出来沈家的家风很严。
“锦瑟姑娘、沈二爷，到了。”
小丫鬟打开门。
阳光照进屋里，柳夫人好端端地坐在妆龛前梳头发。
“夫人，您醒了？”
柳夫人笑着朝小丫鬟身后的二人示意，目光刻意避开了昨晚那扇诡异的窗户。
“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一点旧疾而已，是我的丫鬟大惊小怪了。”
“柳夫人，”
锦瑟声调冷冷的，显得比昨日生分了许多。
“您这旧疾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柳夫人涂满脂粉的脸白了几分，一丝丝凉意从脊背猛地窜上来。
声音不自觉小了许多：“锦瑟姑娘，知道我生的什么病？”
“刚才您的丫鬟已经说了，您这旧疾十几年了，每逢暴雨必定发作。
上元县在十五年前左右发生过一场特大的洪灾，上游数十里被淹，死了上百人。
当时巡查江州的官员陆砚舟也因此丧命，我猜或许您也在当时受了些惊吓。”
她每说一个字，柳夫人心里就惊一分。
她怎么知道！
当年的暴雨原本只是雨季一场普通的降雨。
可河堤突然断裂，导致洪水泛滥成灾，百姓苦不堪言。
那夜夫君悄悄出府后又匆匆而归，噩梦连连，惊得彻夜未眠。
她几番追问才知道，这哪是什么天灾，根本就是人祸。
后来为了堵住他们夫妻的嘴，时任上元县知县的徐瑞逼着他们一家护送陆砚舟的尸体入京。
让世人只记得，陆砚舟死在江州，是沈家人找到了他的尸骨。
锦瑟见她面有异样，语气微微上扬道：“柳夫人，我说的可对？”
柳夫人不答反问：“姑娘怎么知道这些。”
“与我同行的友人陆时铭，出自卫国公府，是陆砚舟的独子，来查当年之事。”
柳夫人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心里战战兢兢。
人都死了十几年了，如今千里迢迢要来调查什么？
难道是发现了当年的隐情或蹊跷。
锦瑟抬起头望着她，清冷的眼神里带着寒意。
“柳夫人可认识当年巡视江州的官员陆砚舟？”
柳夫人脱口而出：“不，不认识。我一个内宅夫人，怎么会认识京城里来的大官。”
“那我再跟您打听一个人，当年陆砚舟巡视江州随行的副官，罗景。您可认得？他好像是土生土长的上元人呢。”
沈清源站在一旁，半天插不上话。
这会儿一听，忙接过话头。
“罗叔一家早年间成了绝户。只有我大姐夫跟罗家还有几分姻亲关系，算是沾得上边儿。”
锦瑟点点头，面露几分疑惑。
罗家成了绝户？
那当年陆砚舟同自己的副官在江州可真是惨啊。
“你口中的大姐夫可是沈大小姐招的赘婿。”
沈清源颔首道：“是，说来当年我家招婿的条件十分苛刻，也只有大姐夫对我大姐用情至深，才会同意入赘。”
当年沈龙定下规矩，若谁想娶他女儿，只能入赘沈家。
不仅此后要同女儿一起住在沈家老宅，女儿不必去夫家侍奉双亲。
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只能姓沈。
将来死后，女儿也要葬入沈家墓园，不入夫家的坟塚。
虽沈家乃上元县首富，江州数一数二的富商。
沈龙给女儿的嫁妆丰厚不菲，可自古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
不仅一般人瞧不上商人满身的铜臭味。
那读书人更不可能主动与商人议亲，还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
偏偏沈家的大女婿洛承就答应了。
他还是当年上元县仅有的两个进士之一。
锦瑟问道：“他与罗景是什么关系？”
洛家早年曾把女儿嫁给罗家的小子，洛承就是罗景堂兄的儿子。
他虽家境贫寒，但自幼酷爱读书，颇有天分。
作为远房叔叔的罗景做官以后，一直在资助他上学，时常考较他的学问。
当年罗景死后，罗家人一夜之间在江州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承还曾以学子身份屡次上书知县要求派人查找他们的下落。
可惜始终无果。
上元县人人都说洛承有学问又知感恩，是个忠实可靠的后生。
沈龙刚开始虽不喜欢他过于木讷，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婚后夫妇二人感情甚笃。
沈大小姐性情娇宠跋扈，常常是惹了事还需自家夫君出来缓和场面，处理事情。
这会儿沈府大宅里，洛承将她掩在身后，拱手朝沈氏宗亲道。
“我夫人说没有指使过下人残害康哥儿，我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