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中选者,称为贡士,可参加在集英殿举行的殿试。
殿试前三日,官家宣押知制诰、详定、考试等官赴学士院,在此期间,学士院封锁,不得外出。
在这三日内,官家会亲自出好策题,付与主要的考试官。
殿试开考日,官家的亲信张之洲亲自到学士院请知制诰、详定、考试等官赴集英殿。
贡士等前往行至东华门,差吏搜检身内有无绣体私文,若无,方行放入。
集英殿前檐下,各位贡士依图分庑坐定。
此时,官家的亲信张之洲立于集英殿庑下,向官家请示后,转身面向坐定的士子。
眸子里既有羡慕,也有不甘。
如果张家没有出事,他也没有被除以宫刑,他应该也会像今朝参加殿试的士人一样,在这场笔墨文华里为自己战一场。
可他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张之洲打开官家亲自出的策题,向士人们朗声宣读。
“礼别尊卑,法定丧乱。”
“三代之时,制度备矣!有吉凶军宾嘉之五礼,亦有上下尊卑阴阳之数列。上不欺下,贱不逾贵,各安其份,是故天下昭明,万邦协和。”
“法者,治之端也,民之命也。朝廷乡闾,仰之维持,是故无奸宄作乱,而有圜土虚空;无佞邪祸起,而有万方咸宁。”
“逮及后世,春秋礼崩,战国乐毁,秦汉以来至近世,更无足称者。楚庄王问鼎而僭上,卿大夫列土而废礼,黎庶居张金宅,王侯乘牛驴车,五礼败于纷乱,尊卑泯于烽火,三代之迹燔尽焉!”
“礼之不行,法之不作,苦天下久矣!任其废而莫救耶?依今之才而复耶?”
这是策问礼与法。
张之洲宣读策题后,礼部的官员将印刊的策题分赐与诸位贡士,以便他们复核策题真假异同。
殿试所用的笔墨纸砚由文艺局提供,诸位贡士考试期间,四面八方皆有人举目监视。
午后,诸位贡士停笔,交卷而出集英殿。
评阅殿试的卷子,仍按春闱旧制。卷子弥封,卷头打号,纳初放官,次下覆考,考定次第,后送终审官参详一同,方定甲名资次。
文德殿唱名是旧制,这次殿试唱名亦在文德殿。
终审官把评阅出的最佳的三份卷子上呈官家,由官家览阅后,定夺三魁。
当此之时,春光溶溶,雕梁燕语,绮槛莺啼。
官家高坐文德殿龙椅,内着绛色交领长衫,外套山矾色圆领袍,腰束绛色腰带。
官家垂眸下看,便看到一人,低声与张之洲道:“此英国公李昂英孙邪?”
张之洲颔首,低声:“回官家,正是。”
官家微微一笑:“有其祖父之风范。”
殿前的士人皆着襕衫,头戴儒巾,神情肃然,躬身长揖,齐声高呼:“吾皇万寿无疆!”
官家起身,缓步走至丹墀前,环视眼前的天子门生,微微一笑:“众卿皆为人中翘楚,国之栋梁,朕临轩唱名,望卿等不负众望。”
官家复坐回龙椅,朗声道:“状元李维。”
站在身侧的礼部尚书施长卿向官家作揖后,手持名册立于丹墀上,清了清嗓子后,朗声宣读:“嘉佑十年四月初一科举,本榜状元,李维,字持隅,开封府人士。”
礼官行宣数次后,愣过的李持隅才敢应名而出,上前跪下,叩首:“臣李维,叩谢官家隆恩。”
官家和声道:“状元郎,平身。”
李持隅立身,“谢官家!”
礼官再次扬声:“状元李维,三代乡贯年甲为何?”
李持隅作揖回禀:“臣李维,祖籍四川成都府,现籍开封府,祖父李昂英,父李烨,臣今岁二十又六。”
礼官又道:“请李状元入状元侍班处,更换所赐袍靴。”
李持隅颔首,随礼官到状元侍班处,更换官袍。
出来时,一身绿色圆领袍着于身,头戴直角幞头,幞头上戴了官家所赐的一朵红色大绢花。
幞头簪花,谓之簪戴;官家赐簪花,是嘉奖,是荣耀。
李持隅面朝官家,作揖听宣。
官家肃声道:“李维听宣,授汝承事郎之位,入翰林院为直院学士。”
礼部尚书施长卿愣了一下,我朝推行科举以来,科榜三魁都是除以官职,外放知州县为官历练,根据政绩好坏升降。
李状元一授官,就入翰林院任直院学士,这份荣耀是官家践祚以来的头一份。
官家如此重视,李持隅眸色闪过惊愕,随即长揖称谢:“臣李维谢官家隆恩。”
谢恩后,退至一旁。
施长卿再次扬声道:“嘉佑十年四月初一科举,本榜探花,盛怀国,字周桢,江南宥阳人。”
礼官宣唤数次后,探花郎盛怀国上前跪拜。
官家:“字取得不错,探花盛怀国听宣,授尔承务郎,入职礼部。”
盛怀国跪谢:“臣盛怀国,叩谢圣恩。”
唱名近尾声,官家温声说:“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择日赐鹿鸣宴。”
众人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殿试后,贡士晋升为进士,划分为五等三甲。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第四、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年老中魁者,补迪功郎,附第五甲,并赐绿袍、白简、黄衬衫。
本科进士四百四十五人。
唱名之后,榜单下发到礼部,由礼部将进士的名字、等次、籍贯、年岁等基本信息誊录于巨宣之上,择日于贡院门口公布。
礼部侍郎握笔欲提,笔头还没落到宣纸上,忙又将笔提回来。
他写字不好,现在又紧张异常,就更写不好了。
这么大的宣纸,造价昂贵,错了一笔,又得重写一张。
各部经费有定额,不能浪费钱。
“老朱,怎么还不写啊,明日就公布了。”礼部尚书施长卿催促。
“大人,下官紧张啊,这一紧张,字就七弯八拐。”朱侍郎此刻觉得手都是抖的,“要不您写?”
施长卿推拒,“写榜单比评阅士人卷子还难,老朱,你不要强人所难嘛。”
礼部郎中孙处约走进来,朱侍郎就过来拉住他,“道直,你来得正好,你的字从欧体,是礼部的这个。”
孙处约,字道直,与朱侍郎是同科。
朱侍郎竖起大拇指,将手上的笔递到孙处约眼前,“你誊录榜单。”
孙处约推辞道:“大人,下官不够资格誊录啊。这可都是天子门生,自然要您与施大人亲自写。”
施长卿忽然想到一人,“我找外援去,他的学生中榜多,还是状元,他不出力,谁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