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转身时,听见丈夫压低的承诺:“好。”
医馆的铜炉烧得通红,陆昭将千毒藤叶悬在火焰上炙烤,紫叶瞬间蜷曲成焦黑的卷须,滴下三滴墨绿色汁液。
“需得无萱草与蓝花蜜调和七次。”
陆昭的额角沁出冷汗,“但全镇的蓝花蜜昨日已被买空......”
话音未落,小狐狸突然窜出医馆,片刻后叼着个蜂巢归来,金色绒毛上沾满蜜浆。
沈清这才想起,午后路过镇东糖坊时,它曾对着屋檐下的蜂巢久久停留。
子时,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咚——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屋檐,动作轻盈而敏捷。
萧煜蹲在镇东古井旁的暗影里,袖弩在掌心焐得发烫。
雨丝如针,透过屋顶缝隙落在他手背上,混着泥土与铁锈的气息。
远处矿场的犬吠声突然断绝,他屏息数到第七声更鼓,听见瓦当上传来极轻的“咔嚓”
那是踩碎青苔的声响。
“来了。”他对着墙角的裂缝低语。
此刻,井绳摩擦井口的吱呀声由远及近,萧煜借着月光看见,提桶人的袖口晃过一抹靛蓝。
木桶触水的瞬间,萧煜甩出袖弩的绊索,铁钩精准缠住对方脚踝。
黑影踉跄倒地,怀中陶罐滚出,在青石板上撞出蛛网状裂纹。
子时初刻,萧煜踹开医馆木门,靴底拖着个浑身泥泞的黑影。那人被弩箭射穿右肩,却仍紧攥着个蜡封陶罐。
“矿场的人。”萧煜甩下陶罐,里面滚出半块发霉的蓝花糕。
“他说......”
“别说了。”沈清将熬好的解药灌进黑影口中。
小狐狸蹲在陶罐旁,尾巴扫开糕饼碎屑,露出里面裹着的纸团——是矿场主的密令。
字迹被蓝花蜜浸得发皱:“速将毒藤粉混入糖坊蜂蜜,三日内需放倒半数镇民。”
陆昭猛地起身,撞翻了身后的药柜:“今日镇上的孩童都领了蓝花糖!”
沈清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小狐狸爪边的蜂巢——原来它早已察觉毒源,却因贪食蜂蜜险些酿成大祸。
“从今日起,封锁镇东井水。”
沈清举起盛着金焰药汁的琉璃瓶,“以防有人再中毒!”
“说,谁让你投毒?”
“饶命啊!大人,我也是拿钱办事!放过我吧放过我吧!”那人被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说!”
“我说我说,是矿主!”
萧煜揪住那人后领,将他重重抵在药柜上,木质柜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矿场主为何要对镇民下手?”
那人被袖弩抵住咽喉,喉结上下滚动,浑浊的眼珠疯狂转动。
忽然破口大喊:“你们以为自己多高尚?不过是断了别人财路!”
小狐狸突然跳上案几,尾巴卷起纸团狠狠甩在那人脸上。
纸团散开时,露出后半截字迹:“......东渡国驻军急需硝石,事成后许我节度使位......”
沈清瞳孔骤缩——东渡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要硝石,绝不是为了民生。
“原来如此。”
蒲月冷笑一声,手中捣药的臼杵重重砸在桌上,“用毒藤驱赶镇民,霸占矿脉开采硝石,好大一盘棋!”
沈清心头一紧,冲出门便见十几个孩子瘫坐在糖坊门口,嘴角溢出紫黑色涎水——正是千毒藤毒发的征兆。
“快,解药!”
沈清抱起最近的孩童,小狐狸已叼着琉璃瓶跃到她肩头。
金色药汁灌入孩子口中的刹那,小狐狸突然弓起脊背,冲着镇东方向发出尖锐的嚎叫。
沈清顺着它的目光望去,矿场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浓烟中隐约传来爆炸声。
“不好!他们要毁尸灭迹!”
萧煜将俘虏踹给蒲月,抽出长刀冲向矿场。
暮色如墨,浓烟裹着硝石刺鼻的气味直冲云霄。
沈清怀中的孩子突然剧烈抽搐,小脸涨得青紫,“哇”地吐出一块沾满紫斑的蓝花糖。
她的心猛地一沉,抱紧孩子发足狂奔,裙摆扫过泥泞,溅起串串血珠般的泥点。
矿场门前,数十辆马车正在疯狂装载硝石,车轮碾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矿场主头戴镶玉皮帽,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站在高台上挥舞火把,癫狂的笑声混着噼啪的火焰声:“烧!全烧了......”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破空而来。萧煜的袖弩精准钉入矿场主脚边的木板。
矿场主瞳孔骤缩,转头看见沈清苍白如纸的脸,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来得正好!”
他猛地扯开衣襟,腰间密密麻麻缠着黑黢黢的炸药,引线正滋滋冒着火星。
“小心!”
沈清惊呼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小狐狸如金色闪电窜出,锋利的犬齿精准咬断燃烧的引线。
火星迸溅间,矿场主惊恐地后退。
“你以为用毒就能掩盖罪行?”她的声音冷得像雪山的冰棱。
矿场主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脸上涕泪横流:“我不过是想往上爬。”
矿场主嘶吼着,“东渡国贵族垄断一切,我们这些平民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踩着别人的尸体,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火把如赤色长龙蜿蜒而来。
东渡国官府的士兵高举狼旗,铁甲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为首的将军策马来回扫视,目光落在矿场主身上时,眼中腾起实质般的杀意:“下毒杀人,罪无可赦!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寒光闪烁的弯刀出鞘,惨叫声顿时响彻夜空。
刀刃划破皮肉的闷响混着哭喊骤然炸开,士兵们的弯刀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青光。
矿场主瞪大双眼,喉间涌出血沫,倒在堆积的硝石上,怀中还死死攥着半张密信残片。
矿工们惊恐地后退,却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团团围住,惨叫声在矿场回荡。
“将军且慢!”沈清抱着昏迷的孩子冲上前,却被士兵的长矛拦住去路。
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他抱拳行礼,脸上却不见分毫温度:“多谢诸位神医救了镇民,此等奸贼,自当就地正法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