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坠入粘稠的泥潭,贝狄威尔在混沌中挣扎。
“我死了么?”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猛地扎进他混沌的脑海。
明明感知如此清晰,为什么还会有意识?
四周的世界如同破碎的镜面,虚幻的光影在眼前不断变幻重组。
卡美洛王城的轮廓逐渐浮现,斑驳的城墙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记忆的丝线被缓缓抽离,街道上嘈杂的人声、熟悉又陌生的邻居面孔、那些曾并肩作战却面容变得模糊的骑士,还有一起欢笑的朋友,都在这片虚幻中变得无比清晰。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熟悉的景象,指尖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你们听的见么?”
贝狄威尔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在这片虚幻的空间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孤魂。
虚幻的画面开始加速,如同快进的影像,圆桌骑士团的身影接连闪现。
忠诚的骑士们、完美无缺的王,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国家似乎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
然而,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却从贝狄威尔的心底悄然滋生,那是一种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会看到一些他最不想回忆的东西。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再次呐喊,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困惑和恐惧。
但无论他如何用力,如何呼喊,都无法撼动这个虚幻的世界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继续推进。
画面突然一转,卡美洛的王城里,没有脸面的骑士们正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第一骑士兰斯洛特卿和王后偷情,被辅佐官阿格规文当场发现。只是全副武装的阿格规文卿被赤手空拳的兰斯洛特卿打死,然后逃离,但王后被其余士兵抓获。”
这些话语如同冰锋利刃,字字句句都刺痛着贝狄威尔的心。
“哇,真的假的,不愧是第一骑士,还真是厉害。”
“第一骑士和王后偷情,这是大不敬之罪,毫无骑士忠诚。”
“不只如此,兰斯洛特卿还杀了吾王的辅佐官阿格规文卿。真是有够可怜的,全副武装,带了那么多骑士也没能抓住兰斯洛特卿。”
“这下,吾王失去了两位得力助手。”
“恐怕不止……”
虚幻的声音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耳朵,他疯狂地想要阻止,双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却无济于事。
“别说了!!!”
贝狄威尔痛苦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助。终于,虚幻的实景缓缓消失,但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新的场景又在眼前构建起来。
一片空旷的场地,木堆高高地堆积着,美丽的王后被绑在木堆之上,两位圆桌骑士、众多的士兵围在四周,还有数不清的无脸民众在疯狂叫嚣。
“烧死她,烧死她……”
那刺耳的呼喊声仿佛要将天空都撕裂,贝狄威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虽然从未亲眼见过那真实的一幕,但此刻却立刻明白这是什么场景,也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不要!!,不要让我看到这些!!”
他拼命地叫喊,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然而,一切都如同既定的剧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惨剧在他眼前重新上演。
处刑法场上,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当年轻美丽的王后即将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刻,一位长发俊美的骑士如同一道闪电,带着兵力冲进法场。
混乱中,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如同喷泉般四处飞溅,染红了地面。
贝狄威尔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倒下的身影。
“加雷斯…… 加荷里斯……”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悲痛。
少女加雷斯曾那么崇拜那个杀死她的骑士。
加荷里斯也十分尊敬那个最强骑士。
而如今,两位年轻的圆桌骑士永远地倒在这里。
两位圆桌骑士的哥哥,有着太阳骑士称号的高文卿,此刻面容狰狞,既悲伤又愤怒。
“绝对不会原谅兰斯洛特。”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声音在这片血腥的法场久久回荡。
当虚幻场景终于缓缓消失,那句充满恨意的话语却依旧在虚幻空间里回荡,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为什么要我看这些!!为什么不出来!!!”
贝狄威尔愤怒又绝望地大喊,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声音的无尽回响。
尽管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知道这里会重现许多痛苦的回忆,但当战场的画面真实地具现在眼前时,他的内心还是被巨大的恐慌所淹没。
两位曾经陪伴在王身侧的最强骑士,此刻正在疯狂厮杀。
他们手中的剑全力交击,剑鸣之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虚幻世界。
“躲开!!高文,不要阻拦我去拯救吾王!!!” 高大俊美的骑士怒吼着,声音中充满了焦急。
“不可原谅,兰斯洛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高文同样不甘示弱,怒吼声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贝狄威尔作为知情者,没有亲眼目睹那场战斗,但也听过一些报告。
他知道,正是因为高文的阻拦,兰斯洛特没能支援最后的卡姆兰之战。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他愤怒地叫喊,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迷茫和痛苦。
或许是他的愤怒引发了某种异变,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总是在梦中出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贝狄威尔……” 那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丝疲惫。
“吾王!”
贝狄威尔猛然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
王倒在神秘大树之下,鲜血浸湿了她的衣服,铠甲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仿佛在诉说着敌人的残忍。
那双碧绿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前方,微张的嘴唇里吐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利剑,直直地刺进贝狄威尔的心脏。
“贝狄威尔,为什么不把剑还回去,为什么,不让我安眠。”
王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责备,在贝狄威尔的耳边不断回响。
内心深处最害怕、最恐怖的景象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他想要逃跑,双腿却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那声音依旧在耳边环绕,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整个虚幻的世界似乎都在配合着这声音。
“贝狄威尔……为什么……”
哪怕他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从内心深处响起。
“王,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
贝狄威尔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不停地祈求着。
“贝狄威尔!!!!”
最后一声称呼,如同一声惊雷,震碎了整个虚幻空间。
贝狄威尔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干燥的空气通过口腔,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剌过喉管,灌入肺部,火辣辣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无比真实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终于从那个可怕的虚幻梦境中醒来。
“我还活着,那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么……”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迷茫和恐惧。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才能勉强解释这一切。
要是真的丢了圣剑,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然而,当他想要用右手拿水喝时,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瞬间将他打醒。
“那就不是梦!”
贝狄威尔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懊悔。
圣剑,真的被人抢走了。
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懊悔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悔恨情绪不停地鞭打着他的灵魂,沮丧如同黑暗的深渊,将他的心灵彻底吞噬。
如果没有意外,他恐怕会被这巨大的负面情绪拖垮,让他本就薄弱的生命,甚至走向死亡。
就在这时,房间的木门被打开,一位粉发的少女走了进来。
看到醒来的贝狄威尔,少女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眼中满是关切。
“太好了,贝狄威尔先生,你醒来了,我刚才听到房屋里有咳嗽的声音,就知道贝狄威尔先生恢复意识。”
“玛修……”
贝狄威尔微微歪头,看到了粉色少女那充满关切的脸,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在这冰冷又残酷的世界里,还有人在担心他的安危,这份关怀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内心。
他想要下地,却发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请不要乱动,贝狄威尔先生,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玛修连忙上前阻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贝狄威尔从草席上站起来,还贴心地给他弄了一点水喝。
有水缓解了干燥的喉咙,贝狄威尔总算能够正常说话,但身体的虚弱让他难受不已,精神也十分低落。
“玛修,我还活着,是初代山中老人救了我么?”
“不,并不是初代山中老人救了贝狄威尔先生,而是抢走圣剑的蓬莱山前辈,救治了即将离世的贝狄威尔先生。”
玛修的回答让贝狄威尔心中一惊,原本低落的情绪瞬间被惊讶所取代。
不是山中老人,而是那个抢走圣剑的少年救了他?
贝狄威尔心中充满了疑惑,对方明明抢走了圣剑,有能力救自己,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 贝狄威尔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玛修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蓬莱山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她也不明白,既然对方的目标是圣剑,为什么还要拯救濒死的贝狄威尔,让他就这样离世不是更省事吗?
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是他们现在还无从知晓。
贝狄威尔又喝了几口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恢复一些。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时间过去了多久?
如今的局势又变成了什么样?
他心中顿时焦急起来,连忙询问玛修:“玛修,从我昏迷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圣都的局势又如何了?。”
“贝狄威尔先生放心,时间没有过去多久,时间仅仅过去一天多时间,现在是第二天快要到中午。”
“至于圣都局势,从收到的消息来看,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也没有收到蓬莱山前辈在圣都出现的消息。就是听百貌小姐说,圣都的崔斯坦骑士,正四处寻找通过‘圣拔’的人选。”
玛修的回答让贝狄威尔松了一口气,时间没有过去太久,抢走圣剑的少年也没动静,这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但随后他又想到,圣都的崔斯坦卿负责 “圣拔”,会不会和高文一样进行血腥屠杀呢?
这个问题让他忧心忡忡,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个世界能多一些善良,少一些杀戮。
忧心中,贝狄威尔感觉房间一暗,抬头一看,发现门口出现一人,是迦勒底的御主藤丸立香。
他站在门口,没有彻底进屋,只是招呼道:“贝狄威尔醒了吗,果然和初代山中老人说的一样。玛修,贝狄威尔,初代山中老人正招呼大家过去。”
“是,前辈,我们这就过去。”
玛修应了一声,搀扶着虚弱的贝狄威尔,朝着哈桑们的会议室走去。
当他们见到初代哈桑时,贝狄威尔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
眼前的初代哈桑全身残破不堪,原本漆黑的铠甲破损严重,许多地方都露出了内部的骨架结构,那些伤口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那场和兰斯洛特卿的战斗,是如此惨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