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客栈雅间。
谢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轻响。
黑甲卫已经查到大概线索,姜鸢应该往南方来了。
他便以徐州为中心,撒下网,慢慢搜索。
可南方不比北方,尤其徐州这地界,鱼龙混杂,商贾往来如织,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暗中盘查,确实耗费心神。
已经月余了,依旧是进展缓慢。
谢晋眉宇间拢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躁意。
就在这时——
“唰!”
窗户猛地被人从外撞开,木屑纷飞。
一道黑影闪电般掠入,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
“主子!”十七的声音带着急促,“属下发现了飞霜!可那丫头机警得很,一看见属下,扭头就跑了!”
谢晋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顿住。
“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硬追,只命人暗中远远缀着。发现……发现她竟然与姜姑娘在一起!”
十七一口气说完,头垂得更低。
“轰!”
话音刚落,谢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炸开,血液逆流,直冲头顶!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鸢儿……”他低喃,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落许久的珍宝,“终于……找到你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被狂喜与失而复得的激动填满,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主子,”十七抬头,请示道,“是否即刻派人,将那处小院控制起来?”
找到人了,自然要第一时间将人带回!
谢晋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想念与担忧,却又硬生生克制着。
“不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鸢儿……她如今,该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看见我,她一定不会开心的。”
谢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自嘲与苦涩,“说不定,还会惊了胎气。她本就……胎相不稳。”
那种想立刻冲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却又不得不顾忌她身体和情绪的拉扯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心疼与无奈。
她一个人,怀着身孕,东躲西藏,吃了多少苦?
十七见他神色,心中也是一紧,又继续禀报道:“主子,探查所得,她们似乎正在四处寻找稳婆,说是……说是姑娘胎相要转换。”
“什么意思?是她和孩子有问题吗?”
“属下问过大夫,说是有经验的稳婆可以教导胎儿,转变成正位!”
谢晋脸色骤变,心急如焚,在房中踱了几步,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
当机立断,几步冲到书案前,抓起毛笔,龙飞凤舞,迅速手书一封。
墨迹未干,他便将信纸折好,递给十七,语气不容置喙:“立刻!八百里加急送给陛下!让他即刻调派京城之中最好的稳婆过来!”
“还有!”他补充道,“稳婆到了之后,不许惊动任何人,你亲自,悄无声息地给鸢儿送过去!务必,悄无声息!”
他怕,怕她知道是他安排的,又会固执地拒绝。
“属下遵命!”十七接过信,身影一闪,再次从窗口消失。
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谢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背靠在冰凉的椅背上,很疲惫。
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透着几分憔悴。
找到了她,却不能立刻相见。
这种煎熬,比找不到她时更甚。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子朗端着一碗参汤,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世子,”子朗将参汤放下,低声道,“属下还以为,您会迫不及待地去见夫人呢。”
毕竟,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人。
谢晋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眸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子朗。
“你刚才说什么?”
夫人,这个字真的太得他心了。
子朗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若是夫人知晓世子这般为她着想,如此心诚,想必定会感动的!到时候,还不是早日跟世子冰释前嫌。”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谢晋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赏。”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多谢世子!”
子朗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行礼。
……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飞霜像一阵风卷了进来,发髻散乱,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脸颊上。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姜鸢正在院子里,教他们读书认字。
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清脆悦耳。
她抬眼,看见飞霜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对孩子们温声道:“你们先自己看会儿书,不要喧哗。”
孩子们乖巧地点头。
姜鸢递给飞霜一个眼神,示意她冷静。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
屋门“咿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姜鸢倒了杯水,递给飞霜,声音平稳:“飞霜,出什么事了?这么慌里慌张的。”
飞霜接过水杯,手还有些抖,水洒出来几滴。
她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才勉强平复了些许急促的呼吸。
“姑娘!”她声音发颤,带着未消的恐惧,“奴婢……奴婢刚才在街角,碰上十七首领了!”
姜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
飞霜脸色苍白,继续道:“奴婢当时吓得魂都没了,立马就躲到旁边的铺子后面,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到奴婢。”
她越说越急,声音也拔高了些:“可是姑娘,黑甲卫那些人的眼睛毒着呢!就算他没瞧见奴婢,想必世子爷如今已经到了徐州了。他们要找到您,是早晚的事啊!”
这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姜鸢心头。
她放下茶杯,指尖有些凉。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我现在这身子,怎么走?孩子月份大了,本就……若再经受一路颠簸,这孩子恐怕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