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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它的平和 > 第2025章 年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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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里那堵墙的时候,是在那个连绵不绝的梅雨季。空气里全是湿哒哒的味道,像一块拧不干的旧毛巾,裹着南方小城特有的闷热。她躲在租住的阁楼里,对着一张空白的画纸发呆,窗外的雨珠顺着生锈的铁皮屋檐往下滴,敲在窗台上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外婆用竹针编织毛衣时,针脚碰撞的轻响。那时候她总趴在外婆腿边,看彩色的毛线在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里变成柔软的图案,心里偷偷藏着一个念头,要是自己也能把眼里的世界织成看得见的形状就好了。

可现在,画纸还是白的,铅笔尖在手里被攥得发烫,却连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条都落不下去。她想起上个月同学聚会上,有人笑着问她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还在想”三个字。那时角落里有人轻轻“嗤”了一声,她没抬头,却能想象出对方脸上那种“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雨丝,当时没觉得怎样,现在却一点点渗进骨头缝里,冷飕飕的。

阁楼的窗户很小,只能看到对面楼斑驳的墙壁,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灰色的水泥,像一幅被揉皱了的素描。林微言小时候住的老房子也是这样,墙根总长着青苔,她常蹲在那里看蚂蚁搬家,一蹲就是一下午。有一次爸爸看到了,笑着拍拍她的头说:“我们微言以后要当画家吗?”那时她用力点头,小手里紧紧攥着一支蜡笔,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那支蜡笔的笔尖上,五颜六色,触手可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高中那次美术比赛吧。她花了整整一周画一幅水乡的画,河水是用蓝色和紫色一点点晕染的,石桥上的青苔都画了好几种绿色。交稿那天她信心满满,觉得至少能拿个三等奖。可结果公布时,她的名字连入围名单都没出现。她躲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哭,眼泪滴在画稿的角落,把那片精心描绘的青苔晕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圈。旁边有人走过,议论着哪个同学的画用了什么高级技法,哪个同学的爸爸是美术协会的。她突然觉得自己那支廉价的水彩笔,和那些精心调制的颜料比起来,像个笑话。

从那以后,画画就成了心里一个不敢触碰的角落。她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选了一个据说好找工作的专业,每天上课、记笔记、考试,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偶尔在图书馆看到艺术类的书籍,指尖会忍不住在封面上停留片刻,可下一秒就会像触电般缩回来,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不行的,别浪费时间了。”

雨还在下,阁楼里光线越来越暗。林微言起身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洒在画纸上,边缘处微微泛黄,像旧照片的色调。她忽然想起巷口那家新开的咖啡馆,昨天路过时看到玻璃窗上贴着手绘的菜单,画着卡通风格的咖啡杯和小熊饼干,笔触稚嫩却充满了生气。当时她站在窗外看了很久,直到店主——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姑娘笑着敲敲玻璃,问她要不要进来坐坐。

那个姑娘叫阿宁,说话时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林微言点了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阿宁在吧台后忙碌。吧台上放着一个速写本,摊开的那页画着一个正在打哈欠的猫咪,旁边用铅笔写着:“早上七点,招财又不想上班了。”林微言看着那只歪着头的猫咪,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宁端来咖啡时看到了,也跟着笑:“画着玩的,让你见笑了。”

“没有,画得很可爱。”林微言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温热的杯壁,“你学过画画吗?”

“自学的啦,”阿宁擦了擦手,在她对面坐下,“就是喜欢,没事就瞎画,反正又不拿去参赛,自己开心就好。”她拿起速写本,翻到另一页,上面是各种咖啡豆的素描,光影处理得很有意思,“你看,这个是蓝山,这个是耶加雪菲,画它们的时候,好像能闻到香味一样。”

林微言看着那些画,心里某个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画没有复杂的技法,也没有宏大的主题,只是生活里最普通的东西,却透着一股鲜活的热气,像刚出炉的面包,带着麦香。她想起自己那本藏在床底的素描本,最后一页还停留在高中时画的那棵老槐树,树叶的脉络都没来得及勾完。

“其实……我以前也喜欢画画。”林微言低下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但是……”

“但是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或者怕别人觉得不好?”阿宁接过话头,语气很温和,“我刚开始画的时候也是这样,总觉得自己的线条太歪,颜色配得奇怪,不敢给别人看。后来有次我妈说,你画的那只猫,尾巴翘得像只小狐狸,可好玩了。我才发现,原来不用画得多像大师,只要画出自己看到的样子,就有人觉得有意思。”

阿宁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林微言心里那潭沉寂已久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外婆,每次看到她的涂鸦,都会小心翼翼地贴在厨房的冰箱上,逢人就夸:“这是我们微言画的,你看这朵花,颜色多鲜艳。”那时她觉得外婆是偏心,现在才明白,那份不带任何评判的喜欢,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雨好像小了一些,阁楼的窗户上,雨珠滑落的速度变慢了。林微言站起身,走到床底,拖出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打开盖子,最上面就是那本素描本,蓝色的封皮已经有些褪色。她轻轻翻开,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第一页是幼儿园时画的太阳,歪歪扭扭的红色圆圈,周围插着无数根长短不一的黄色线条,像个刺猬。旁边用铅笔写着老师的评语:“林微言小朋友的太阳真有活力!”

她一页页翻过去,小学时画的卡通人物,中学时画的校园风景,还有那棵没画完的老槐树。每一幅画都带着明显的稚嫩和笨拙,可现在看来,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热情和生命力。尤其是那幅水乡的画,虽然没获奖,河水的颜色却像傍晚的天空,温柔得让人想掉眼泪。

“怕什么呢?”她对着空荡荡的阁楼轻声问自己。怕画得不好看?怕别人笑话?怕梦想像肥皂泡一样,一戳就破?可如果连试都不敢试,那梦想是不是就真的只能是梦想了?就像那些被雨困住的日子,明明知道雨总会停,却还是忍不住在屋檐下瑟缩,害怕迈出那一步时,鞋子会被打湿。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问她周末回不回家,说爸爸钓了她喜欢吃的鲫鱼。林微言笑了笑,回复说:“回,妈,我想吃你做的糖醋鱼了。”打完字,她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妈,我以前画的那些画,你还留着吗?”

妈妈很快回复:“当然留着啊,都收在你房间的木箱里呢,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林微言放下手机,走到画架前,重新拿起那支被攥得发烫的铅笔。这一次,她没有再盯着空白的画纸发呆,而是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对面楼的墙壁上,一道微弱的阳光正努力从云层的缝隙里挤出来,照在那片剥落的墙皮上,把灰色的水泥映得有些发亮。

她深吸一口气,笔尖轻轻落在画纸上。没有复杂的构思,也没有刻意的技巧,她只是想把此刻看到的光线画下来,那道从雨幕中挣扎出来的阳光,像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希望。线条有些抖,明暗也处理得不太好,但她没有停下。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像小时候外婆织毛衣时的针脚声,一下一下,带着某种安稳的节奏。

画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参加一个线上的插画比赛,主题是“平凡生活里的光”。林微言看着屏幕上的字,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以前看到这样的消息,她肯定会立刻关掉,心里默念着“我不行”。可现在,她看着画纸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光线,突然觉得,也许可以试试。

不是为了获奖,也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只是想把自己眼里的那束光,分享给同样在雨天里行走的人。就像阿宁画的那些咖啡豆,就像外婆贴在冰箱上的涂鸦,就像此刻窗外努力绽放的阳光,哪怕微弱,也是真实存在的。

她回复同学:“好啊,我参加。”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她感觉心里那堵堵了很久的墙,好像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有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微言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躲在阁楼里发呆,而是常常带着素描本出门。她去巷口的咖啡馆,画阿宁和她的招财猫,画吧台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她去菜市场,画摊位上五颜六色的蔬菜,画卖鱼大叔手上亮晶晶的水珠;她去公园,画晨练的老人,画追逐打闹的孩子,画树枝上 newly 长出的嫩芽。

她开始在网上看绘画教程,从最基础的线条和光影学起。有时候画到半夜,手腕酸得抬不起来,可心里却很充实。遇到画不好的地方,她会对着镜子皱眉头,然后拿出手机给阿宁发消息。阿宁总是很快回复,有时是一个鼓励的表情,有时是几句具体的建议,比如“这个阴影可以再加重一点”,“试试用不同的笔触表现质感”。

有一次,她画了一幅小巷的夜景,路灯的光晕在潮湿的地面上晕开,像融化的蜂蜜。她觉得不太满意,尤其是路灯的光感总是处理不好。阿宁看了之后,带她去了巷口的路灯下,让她仔细观察灯光和夜色的交界处。“你看,光不是突然就没了的,它有一个渐变的过程,靠近光源的地方亮,越远越暗,而且会染上周围环境的颜色,比如地面是湿的,就会有反光。”

林微言蹲在地上,看着路灯的光线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流淌,真的看到了阿宁说的那种渐变和反光。她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回到阁楼后重新动笔,这一次,路灯的光晕好像真的有了温度,连旁边墙角的青苔,都显得生动了许多。

她把这幅画发到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这是她第一次公开发布自己的画。心里有点忐忑,像小时候第一次在课堂上举手发言。没过多久,阿宁在下面评论:“哇!有进步哦,光感抓得很准呢!”接着,妈妈也评论:“我们微言画得真好,跟真的一样!”还有一些很久不联系的朋友,也留言说:“原来你会画画啊,好厉害!”

看着那些留言,林微言的眼睛有点湿润。她知道自己的画还有很多不足,技法也不够成熟,但那些真诚的鼓励,像一点点星火,照亮了她心里曾经阴暗的角落。她忽然明白,其实阻挡自己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眼光,而是自己内心的怯懦。就像阿宁说的,只要开始画,就已经赢了自己一次。

插画比赛的截稿日期越来越近,林微言选了一幅她画了很久的画作为参赛作品。画面的主体是一个坐在阁楼窗边的女孩,手里拿着画笔,窗外是刚刚放晴的天空,一道彩虹挂在云层之间,女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里有憧憬,也有释然。画的名字叫《破茧》。

交稿的那天,她特意去了趟巷口的咖啡馆,把画拿给阿宁看。阿宁盯着画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微言,这是你吧?”

林微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吧。”

“画得真好,”阿宁轻轻抚摸着画纸,“我能感觉到那种从里面透出来的光。你看这个女孩的眼睛,虽然还带着点紧张,但已经有了力量。”她顿了顿,看着林微言,认真地说:“微言,你知道吗?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怕这怕那。但茧总有破的一天,不是吗?可能是因为一束光,可能是因为一句话,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突然想通了。”

阿宁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微言心里最后一道锁。她想起那个梅雨季的下午,自己躲在阁楼里不敢动笔的样子,再看看现在,手里握着画笔,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是啊,不怕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当你不再跟自己较劲,不再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而是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时,会发现原来所谓的“阻挡”,很多时候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影。

比赛结果公布的那天,林微言正在家里帮妈妈择菜。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在厨房里哼着歌。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是比赛主办方发来的,通知她获得了优胜奖。

她拿着手机,愣了很久,直到妈妈问她:“怎么了,微言?发什么呆呢?”

“妈,”林微言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我获奖了。”

妈妈手里的菜刀“当”的一声掉在砧板上,爸爸也放下了报纸,两个人都凑过来看她的手机。妈妈看完后,一把抱住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就知道我们微言行的!我就知道!”爸爸在旁边也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说:“好,好,太好了!”

林微言靠在妈妈怀里,闻着妈妈身上熟悉的油烟味,忽然觉得很安心。原来梦想成真的感觉,不是轰轰烈烈的狂喜,而是一种踏实的温暖,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裹在身上,让人想掉眼泪。

后来,林微言辞掉了那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在阿宁的咖啡馆旁边租了一个小小的画室,开始教小朋友画画。每天早上,她会提前到画室,把画架擦干净,在窗台上摆上几盆绿植。孩子们来了之后,会叽叽喳喳地围在她身边,问她各种奇怪的问题:“微言老师,为什么太阳是圆的呀?”“老师,云朵能不能吃啊?”

她总是笑着回答他们,然后看着他们拿起五颜六色的蜡笔,在画纸上随心所欲地涂抹。有的孩子把太阳画成蓝色,有的把小草画成红色,她从不纠正他们,只是告诉他们:“画得真好,这是老师见过的最特别的太阳\/小草。”

因为她知道,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那些不加修饰的热爱,才是绘画最珍贵的本质。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就像阿宁画的招财猫,就像那道从雨幕中挣扎出来的阳光。

偶尔也会有人路过画室,看到里面吵吵闹闹的样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或者有人会问她:“教小朋友画画,能有什么出息啊?”她总是笑笑,不说话。因为她知道,当她看到孩子们拿着自己的画,兴奋地跑向爸爸妈妈,说“你看我画的”时,当她看到那些原本害羞的孩子,因为一幅画得到表扬而露出笑容时,她心里的那束光,正在一点点照亮更多的角落。

又是一个下雨天,不过这次林微言没有躲在阁楼里。她撑着一把印着卡通图案的雨伞,走在去画室的路上。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路过那家咖啡馆时,阿宁正站在门口擦玻璃,看到她,笑着挥手:“微言,快来,新烤了饼干!”

林微言跑过去,收了伞,跟着阿宁走进温暖的咖啡馆。招财猫正趴在吧台上打盹,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阿宁端来一盘刚出炉的小熊饼干,上面还撒着彩色的糖霜。

“尝尝看,”阿宁说,“我照着你上次画的那个小熊饼干画的样子做的。”

林微言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又香又脆。她看着阿宁,忽然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在那个梅雨季,走出了那间阴暗的阁楼,庆幸自己没有被心里的那堵墙挡住。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咖啡馆里很暖和,有饼干的香气,有阿宁的笑声,还有招财猫轻微的呼噜声。林微言拿起一块饼干,对着光看了看,饼干上小熊的笑脸被灯光照得透明,像一块小小的琥珀。

她知道,生活中总会有风雨,总会有让人想要退缩的时候,就像此刻窗外的雨。但只要心里的那束光还在,只要自己不投降,就总能找到走出雨季的路。也许这条路并不平坦,也许路上还会有别人的质疑和不解,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是,她已经勇敢地拿起了属于自己的画笔,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描绘着这个平凡却又闪闪发光的世界。而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