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当代》第3期正式上市。
这份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创刊的杂志,相比其他当下热门杂志,在销量上要差出不少。
虽然一期数万左右的销量,也能说得过去,但《当代》可是季刊,三个月的销售期只有几万销量,看起来实在对不起它的投入。
不过,《当代》销量上不去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它是季刊,三个月发行一期,限制了它的传播。二来就是杂志的属性了,《当代》属于严肃文学期刊,刊载的文学作品偏现实风格,天然就将很大一部分读者拒之门外。
虽然情有可原,但人文社在《当代》杂志上投入那么多,可不是为了旗下多一份年销量十几万册的小众杂志。
为此人文社内部还开了会,讨论《当代》的销量为什么上不去。
当时,有人认为问题出在发行周期上面。
当代在创刊之初就是季刊,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杂志上发表的都是优秀作品,也足以让读者忘记有这么一份刊物。
也有人认为杂志内容缺乏新鲜感,杂志依靠人文社拉拢到许多老作家。这使得杂志初期不缺少作品,但并不是所有老作家的作品都能适应新时代。
最终,秦昭阳的意见取得决定性作用。
他说的很简单,“文学需要新鲜血液,《当代》作为年轻的杂志,也要勇于挖掘新声音。”
于是乎,在总编的要求以及当代主编秦昭阳求新求变的工作思路下,当代编辑部将目光聚焦到新人作家身上。
在新的选择思路下,胡为民、陆遥等一大批年轻作家进入当代编辑部视野中。
当然,这批年轻作家中,最受关注的,还要数读者基础深厚、名气大、创作出多部优秀作品的胡为民。
胡为民的作品是编辑部一致看好的,也是主要的宣传点。
其次,是一名叫陆遥的作家。他可以说是秦昭阳亲手挖掘的,并且非常看好的一位年轻作家。
这位作家来自陕西,现在是《延河》杂志的一名编辑。
陆遥发表在《当代》的作品《惊心动魄的一幕》最早投稿到燕京的两家大型文学杂志社,但都被退回,最后被当代杂志社的编辑看中。
投稿的时候,陆遥对《当代》了解不多,只知道是新创刊的杂志,地址在燕京,背靠人文社。其他的条件,相比他最初投稿的杂志并没有什么优势。
即使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这代表他的作品可以走出陕西,依靠人文社强大的渠道,面向全国读者。
自从陆遥的作品排期后,他就一直算着日子,直到确定会发表在《当代》第3期。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杂志正式发行这一天。
《延河》编辑部。
这一天,陆遥编辑部的同事都看出了他的神思不属。
“怎么了这事,看你这状态,是家里出了事?”有位老编辑关心地问。
陆遥尴尬地摇摇头,小声回答:“没有,是我的那部中篇小说,就是今天在《当代》发表。”
“这么快就发表了?看来杂志社的编辑很看重你啊!”老编辑感慨道。
“嗯,当时我去燕京改稿的时候,甚至见到了《当代》的主编秦昭阳,秦老!”
陆遥脑海中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
当时他见到秦昭阳后表现的非常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那位可不仅仅是《当代》的主编还是人文社的副总编啊!
好在秦昭阳对他很重视,改稿过程中,也给了他很多鼓励和建议。
如此,才有小说的最终成型。
现在杂志问世,全国读者都能看到他的作品,他又怎么能不激动?
他的同事们也挺羡慕陆遥的,能得到人文社大人物的看重,几乎等同于成功。
说不定,陆遥这次就能凭借新作火遍大江南北。
他们有种预感,说不定陆遥在《延河》工作的时间不长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陆遥这次没有加班审稿,而是骑着自行车一溜烟跑了。
七月的长安城,阳光像融化的青铜汁液从天空倾泻而下。明城墙的灰砖吸饱了热量,蒸腾出扭曲的空气波纹。
护城河的水位下降,露出青苔覆盖的古老石基,几个光膀子的老汉蹲在树荫下,用湿毛巾擦着紫铜色的后颈,棋子拍在石板上的声音比平日更加清脆干裂。
半个小时后,陆遥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来到了市里的一家新华书店。
将车停好,他才来到店门口。
书店门口的黑板上,写着今日新到的书。其中,就有《当代》第3期。
进入书店,并不比外面凉快,反而更觉得闷热。
这样闷热的天气,书店里的顾客却并没有少多少。
因为是老顾客,陆遥轻车熟路找到摆放着文学杂志的书架。
在书架上,他看到了新一期的《当代》。
书架旁,除了陆遥外,还有不少顾客。
看到崭新塑封的杂志,他满心欢喜。
陆遥这次来,不是来买杂志的。毕竟当代用了他的稿,就会给他寄样刊。
他之所以赶过来,是想看有多少顾客会买《当代》的杂志。
观察了一阵,陆遥发现一件让他欣喜的事情,那就是相比书架上的其他文学杂志,《当代》被顾客选中的概率非常高。
不对啊,他之前也逛过新华书店,《当代》的受欢迎程度可没这么高。
他还问过书店营业员,据说一家店每期能卖一百册都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还是那句话,《当代》可是季刊啊!
这个成绩在长安城,显然算不上多好。
但就他的观察,就刚才那么十几分钟,就有三四位顾客选中了《当代》。
陆遥有些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旋即,他心里有了某种猜测。
长安城的顾客买这一期《当代》,会不会因为他这个陕西作家呢?
别说,还真有可能。
毕竟,他陆遥可是《当代》这一期唯一的陕西作家。
家乡人支持他这个本土作家,似乎也很合理啊!
又等了一阵,他拦住又一位选择了《当代》的顾客。
“这位同志,我是杂志编辑,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看可以吗?”
“行,你问吧。”
被陆遥拦住的工人大哥本来很不爽,可当陆遥言明身份后,他态度好了一些。
“这位大哥,你是《当代》的忠实读者吗?”
“不是,我很少看这类杂志,平时我更喜欢看《故事会》。”
“《故事会》?”
“就是一本沪上杂志,里面都是一些小故事,有搞笑的,也有讽刺和什么悬疑推理的,反正很有趣。”
陆遥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他压下心思,接着又带着期待问道:“那你这次为什么买《当代》,是不是为了支持本地作家陆遥?”
“陆遥,不认识啊。我之所以买这个什么《当代》,都是因为我喜欢的作家胡为民新作就在上面发表……”
大哥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关于胡为民的事,可惜陆遥都没听进去。
他脸色不太好,打发走大哥后,后面又问了几个购买《当代》的顾客,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他们原本并不是《当代》的受众,但都是因为胡为民的原因,才买这一期杂志。
“怎么可能,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作家,怎么在长安比我还受欢迎?”
不甘心的陆遥,又跑到柜台,询问起营业员,“同志,请问这期《当代》销量怎么样?”
营业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挺好的,还不到一天时间,就卖了五十多册!”
“之前这份杂志的销量似乎不怎么样,怎么突然之间卖得那么好,是不是有问题?”
“你这人好奇怪,杂志卖的好能有什么问题?这一期的《当代》头条作品可是胡为民的《芳华》啊!胡为民,你不知道?最近非常有名的青年作家!”
这一刻,陆遥觉得天塌了。
原来他是自作多情,杂志销量好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全是因为那个叫胡为民的作家。
带着复杂的情绪,陆遥骑着自行车,浑浑噩噩回到了家。
回到家后,面对妻子的关心,他也没有理会,而是把自己关到书房。
他就那么呆呆坐在书桌前,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
“样刊,样刊呢?”
他开始在书桌上翻找起被收起来的《当代》样刊。
陆遥翻开样刊,略过自己的作品,很快找到那个叫胡为民的作家的作品。
《芳华》是吗?
我倒要看一看,这篇小说写得到底怎么样,配不配得上那么多读者的喜欢。
很快,他就沉浸到了故事中。
年纪尚幼的宫雪家遭难,长大后,宫雪下乡。机缘巧合下,她参军并且成了一名光荣的文艺兵。
接下来,不少篇幅都用来描述宫雪在文工团的成长。
部队生活并非一团和气,即使是战友,也会有一些小矛盾。
但宫雪的性格非常讨喜,人也善良,再加上能歌善舞,很快和战友们打成一片。
陆遥没有当过兵,对部队的生活也挺好奇。
但这样一部揭露部队生活的小说,值得当期头条吗?
文学性呢?
对现实的批判呢?
统统看不见啊!
就当陆遥以为这篇小说也就这样的时候,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