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众人还在思考,还在疑惑,还在震惊之中。
怎么都想不明白宋濂他此举到底为了什么时。
宋濂忍着头部的眩晕抬头,“臣濂诚惶诚恐,稽首再拜!”
咚——
又是一声闷响,宋濂面朝地面大声说道。
“臣观历朝历代祸乱之源,纵观当今政事朝局之利弊,尝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而今我朝逆相胡惟庸,结党营私,以权谋私,欺上瞒下,罪无可恕,震惊朝野,轰动四方。”
“臣闻之痛心疾首之余,亦深感本朝丞相之制疏弊更盛于人祸!”
“丞相之制始于春秋,成于秦汉,然不久便生霍光、曹操等悖逆窃国专权之流,载于史册,警醒后世。”
“后传至盛唐,另设三省相制,宋官家又以前朝之弊,另设枢密院分其兵权,所行皆以防权臣窃权害国。”
“而逆相胡惟庸以陛下恩宠,得任丞相之尊,不思报国,不思君恩,外结卫所军官,内蓄兵甲私兵。”
“包藏祸心私自阅览各方奏疏,以己私愿藏匿军国急务,其势其心其行已然是以臣僭君之权!”
宋濂的话宛若一柄柄锋利的尖刀,刺入在场文武百官的心头。
哪怕是往常不关心此事的勋贵,在听到宋濂的这些话以后,也是忍不住在额头冒出阵阵冷汗。
特别是那些在平常私下里,与胡惟庸有往来的勋贵。
此时更是吓得浑身都开始颤抖。
胡惟庸案刚被揭发之时,因为先前马世龙的那一场鸿门宴,还有对嫂子马秀英的尊敬,他们纷纷都断了与胡惟庸的关系。
更是从心底里生出对胡惟庸的厌恶。
恨不得直接拔刀砍上他几回。
而等到案子爆发,上位下旨命锦衣卫着手彻查,他们也只是在心中幸灾乐祸。
看着那么多人抄家灭族,被流放千里,女眷为奴为婢。
他们也只是觉得他们就是活该!
从来没有仔细去留留意胡惟庸究竟犯了什么错。
只觉得他对顺子有祸心,甚至还想牵连嫂子,那就是该死,就是十恶不赦!
用如何残忍的刑罚都是应该的!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
亲耳听到了宋濂的这番话,才忽然明白过来,这胡惟庸究竟该死在何处。
就算他没有惹顺子,没有想牵连嫂子,就算现在的皇帝不是上位,换成其他什么人来坐江山,他也是必定要千刀万剐。
绝无生还苟活的可能!
同时这些个勋贵军侯,也是忍不住扭头看向马世龙,眼中的感激之情几乎都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顺子好像又救了他们一命。
这他娘的!
早知道前几天,就该多拿些银钱出来,多到大街上去撒!
不过好像也什么关系,孩子后面是要办百岁宴呢。
到了时候可要好好表现一回,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含糊,必须要好好的给顺子备份礼!
这他娘的要是当时顺子没拉他们一把,就算是免死铁券都不一定能顶用!
胡惟庸这狗日的东西,做的那些事明摆着是想要造反啊!
而反观文官一列的反应,比起勋贵们更是复杂多样,神情脸色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数不胜数。
宋大人(老师),言辞如此犀利。
是完全铁了心的要废除丞相之制啊!
而且看这字里行间散出的味道,根本不像是临时起意,明显是经过仔细推敲琢磨的。
甚至还做过专门的调查,才最终写成这么一份详明的奏折。
可是不应该啊。
宋濂身为士林领袖,浙东一系的门面人物。
在朝中有无数门生故吏,所行所言,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身又在朝中宦海沉浮多年,做事绝不可能临时起意,特别是这样大的事情,足以颠覆整个朝堂的饿大事。
就算真的要做。
也一定会与麾下门生商谈,最起码通通气,在朝上此刻给予些助力。
可看眼前的情况,宋濂他谁没说。
这不像是他的宋濂性情。
那这么猜测的话,难道此事不是他自己要做?
有些人已经想到了其中关键,抬头看向龙椅之上的那个身影。
原来是陛下,是他容不得丞相之制,也只有他才能驱使宋濂宋大人,做出这般他不可能做的大事。
今天这个场面看样子也是设计好的。
灭国之功,凯旋之师,又以这样一个士林之首上奏,细数胡惟庸悖逆之举,进言废立丞相之制,改设内阁再合适不过。
他们之中谁敢反对?
胡惟庸案可还没有盖棺定论呢。
给要反对,维护这丞相之制,岂不是正好是那逆相党羽?
可能此时整个奉天殿,对此事完全无感,甚至觉得有些无聊,想要早些散去回家的人,只有先前的焦点中心马世龙了。
废不废丞相那是姐夫的事。
该设不该设内阁,那也是姐夫的事。
他只要领旨,然后就事论事的干活就是了,反正未来很长时间他也出不了京。
唉……这宋濂也真是的。
本来姐夫给他看的那份奏折,哪有现在这么复杂,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全说完了,用得着专门修改添油加醋的这么一大堆吗?
他在跪地上膝盖不疼吗?他磕头的时候额头不流血吗?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折腾自己干嘛?
还有姐夫他这人,人家宋濂都六十多岁了,都卖力到这功夫了,他也适时的接一下戏啊。
人家现在是工具人不假,可也不能这么折腾啊,以后你还想用不想用他了?
这么好的工具人,玩废了可就没了!
不好找着可以替代的了!
……………………
“而此!”
宋濂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多了些嘶哑,“以臣之拙见,绝非逆相胡惟庸一人之恶,实乃丞相之制权柄过重。”
“若不能及时废除丞相旧制,改立新制内阁。”
“此等骇人听闻之事,难保不会在我朝重新上演!”
“伏惟陛下英明神武,日月为明扫彻群奸,必定不会再现此等恶事,太子殿下乃陛下,皇后嫡长子,自幼有名师教导,聪慧过人亦不会重蹈今日覆辙。”
“可臣恐后世之君,我大明万世基业,不能全然如陛下与太子之贤能,圣明若今!”
“因而臣今日冒死上奏,伏乞陛下圣心直断,能革丞相千年之旧制,开内阁万世之新章!”
“才为社稷之幸,才为天下之幸,我大明万世之幸!”
最后一声宋濂抬头高声呐喊。
对着朱元璋,对着朱标,似乎要用尽此生剩余的所有力气,然后说完双手高举着奏折,又重重地叩首。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