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些百姓本就是受儒生鼓动,此刻听杨仪斥问,也不禁低头沉默。
这些年江东灾荒严重,却未见东吴朝廷开仓济民,倒是如今蜀军刚进城,丞相便允诺赈灾……
如此对比,谁为谁非,似也没那么简单了。
杨仪见众人语塞,朗声说道:
“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还说过:‘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杨仪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意思是——黎民百姓最为重要,国君若无道残害生灵,被诛杀也算不得弑君!”
“东吴孙权不见百姓死活,德行毁坏,不过一昏庸暴君耳。”
“本相讨伐孙权,正如周武王伐纣,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又有何错!”
这一番引经据典、义正辞严的慷慨陈词,说得围观百姓齐齐抬头。
一些读过书的人更是露出震惊之色:谁说杨仪不懂儒学?
他随口便是语录,张口就是成章,言辞锋利,将孙吴之失和东征之义剖析得淋漓尽致!
几个原本还坚定支持儒生的百姓,此刻也有些动摇,开始点头小声议论。
跪地的儒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杨仪声音陡然一厉,继续道:
“孔夫子也说:‘巧言令色,鲜矣仁。’你们平日里之所以能在江东哗众取宠,无非仗着一张嘴会说些漂亮话,摆出道貌岸然的嘴脸欺骗百姓罢了!”
“实际上有几个是真正行仁政、有仁德?!”
此语刚落,杨仪霍地从战马上翻身而下。
他双足落地,快步逼近人群,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儒生。
所到之处,那些儒生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杨仪冷哼一声,陡然点指一人:
“贺邵!”
跪在前排的贺邵听到杨仪直呼其名,身子猛地一颤,额头冷汗直冒。他结结巴巴道:“唤我作甚?”
杨仪寒声喝道:
“贺邵,你刚才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可你自己做的好事,要不要本相替你宣讲一番?!”
贺邵脸色煞白,心中大骇:难道……难道杨仪知道了什么?
不待他开口,杨仪朗声道:
“诸位父老,也许你们不知道,这位贺邵先生,当年为了爬上吴国国子监祭酒的高位,可是花了上千两黄金贿赂权贵,硬生生买来的官!”
“他口口声声爱民如子,却连一官半职都是用钱砸出来的,真乃笑话!”
此言一出,四座譁然。围观百姓哗地炸开了锅:
“什么?贺大人是花钱买官的?”
“怪不得听说那年他突然当上祭酒,原来有猫腻!”
人群中不少知道内情的市民开始窃窃私语,贺邵脸色红白交加,张口欲辩却不知从何辩起:
“你…你血口喷人!”
“本相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杨仪一拂衣袖,厉声喝道。
“军机处何在!”他身后立刻走出两名带刀亲兵,呈上几页纸文,躬身道:
“丞相,大章台顾府搜出的账册在此!”
杨仪接过,在贺邵眼前一扬:
“这是何物,你自可认得吧?你当年行贿顾大人之事,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
贺邵定睛一看,纸页上分明是自己当年筹措钱财买通建业太守顾承的银两出入记录,一笔笔写得明明白白!
他不知杨仪何时竟查到了这些机密,一下瘫坐在地:
“我……这……这……”
可是百姓何曾见过这等情形,早已信了七八分,纷纷指责起来:
“枉我们以前敬他是清流,没想到也是个藏污纳垢之徒!”
杨仪冷冷一笑,目光转向另一人:“严畯!”
严畯作为四大儒之首,本就备受瞩目。
此刻被杨仪叫破名字,他心头狂跳,却强自镇定:
“老夫行得端坐得正,有何不敢承认!”
“好一个行端坐正!”
杨仪踏前一步,厉声道:
“严畯,自诩饱读诗书、品行高洁是吧?”
“可本相听闻,当年你家道贫寒时,娶糟糠之妻陪你共度艰难。”
“后来你发迹成了东吴名士,却一纸休书将结发妻子逐出家门,另娶富豪之女为妻!”
“啧,真是‘识时务’啊——不知道孔夫子教导的‘不弃糟糠’你可曾听闻?”
“如此背义薄幸,也配在此高谈圣人之道?”
“这……你休要污蔑!”
严畯闻言大惊失色,脸色紫涨:
“老夫休妻另娶,乃两情缘尽,各不相扰,岂有不妥!”
但他声音底气不足,不敢看旁人。
四周百姓听得真切,忍不住破口骂道:
“想不到严大儒是这种人!真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怜发妻陪他受苦,最后被一脚踢开,此等负心汉也配教化他人?”
严畯老脸通红,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进去。他挣扎道:
“你…你哪里听来的谣言?!”
杨仪冷笑道:
“是不是谣言,你我心知肚明!那位被你逐出的发妻,现如今流落何方,要不要请来与大家当面对质?!”
严畯如遭雷击,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以为此事极隐秘,没想到杨仪连自己家丑都翻了出来。
当年他嫌原配出身寒微,在岳丈怂恿下强休了妻,改娶豪门之女。
此事除了双方近亲无人知晓,却竟被挖了出来!
严畯双唇哆嗦,冷汗涔涔,再不敢强辩。
杨仪目光如电,又指向步骘:
“步先生,你年事已高,我原不想揭您晚节,不过既然你方才口口声声痛骂我蜀军‘殃及百姓’,那本相便不得不问!”
“去年江东大饥之际,你身为庐江太守,境内灾民成群相食,你却每日笙歌宴饮,无视百姓求告!”
“更有证据表明,你常流连于建业教坊司,沉湎女色,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你堂堂朝廷命官,不去体恤民情救助灾黎,反而荒淫无度!”
“如今竟还有脸在此道貌岸然高呼仁义?当真令本相大开眼界!”
“不、不,并非如此……”
步骘听到这里,老泪纵横地连连摆手,口中辩解道,
“没有的事!清者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