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上下由你把持,便不要来扰我清净了。”
“明天敬茶,也不必来了。”
寿王却对此毫无兴趣,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他幽居地下已有十年。
自他的梵儿死后,这个王府他便不想再管了。
徐渡幡垂首应是,转动轮椅离开,那个父亲也丝毫没有想来帮他的意思。
徐渡幡冷着一张脸离开,风雪渐停,夜色迷蒙,他坐在廊下,一双手冻得冰冷,与他的心一样。
他从来没考虑过成亲这件事,但既然圣上赐婚,他答应便是。
无非是府里多了个吃饭的人,此外再无区别。
自小到大,他都是自己长大。
十岁那年母亲亡故,便是连最后一个在意他的人也没有了。
徐渡幡回想起那块少掉的糕点,暗觉这个宋小姐理应是个有趣的人。
只不过在他面前,这世间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子,人们不屑于给他好脸色,却也不敢给他坏脸色,因此活成一个个的木头人。
风雪复加,他闭上眼,缓缓呵出一口白气。
……
宋斩秋心很大,新婚夜独守空房睡了个安稳觉。
一早起床便有小丫头来服侍她,梳妆打扮,挽了个新妇的发髻,一身衣裳料子极好,领口袖口都有兔毛的毛边,衬得她雪玉可爱。
“世子妃,世子在前厅用膳,我带您过去。”
王府管家徐听弓着腰请她往外走,领路要带她去前厅。
宋斩秋便借此机会和他打探消息:“徐管家,今天不用敬茶吗?”
“王爷喜静,礼节便免了。世子妃这边请。”
前厅里,一张大大的圆桌只坐着他一人,徐渡幡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用早膳吧。”
宋斩秋也没客气,提裙坐下,没话找话,含笑夸了他一句:“世子殿下起得真早。”
“腿疼,睡不着。”
宋斩秋放进嘴里的金丝玫瑰酥顿住了,悄悄瞄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像蛇鹫一样的世子说这话,居然给她一种可疑的委屈感。
“世子殿下,是天气太冷了吗?”
徐听在一旁看着,竟觉得这二人有了几分夫妻的意思。
徐渡幡轻轻呷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老毛病了,无事。”
宋斩秋讪笑一声,暗自腹诽:什么无事,分明是在引起她的注意。
可这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暂时不能分清。
宋大小姐名动京城,这桩婚事里有什么隐情她还没搞清楚呢。
虽说她总和系统强调,不要为她安排太复杂的前尘,但一具躯体行走人间,羁绊丝丝缕缕是难免的。
她也只能靠着自己抽丝剥茧的能力,见招拆招了。
徐渡幡没有多和她说什么,用完早膳便与从前一样,躲进书房里。
徐听待她用完早膳,毕恭毕敬地奉上了一把钥匙。
“世子妃,府中多年未有女主人,都是徐听一介下人在代为管理,如今您来了,这中馈也该由您来掌了。”
这桩亲事里,宋斩秋虽然没得到什么爱情,但率先得到了金钱。
寿王府的库房钥匙给她,明显是徐渡幡授意的。
也不知道给她下了多少套,她需得小心些,不能踩中了。
贵女下嫁于他,必是有所企图,他在探她的底,对王府掌握几分,求权或是求其他。
“徐叔有礼了,这钥匙我收下了,只是往后这府里大小事宜,还需得经您的手才让我放心。”
她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钥匙也没有立刻拒绝,至少不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前厅的一番对话,分毫不差地落进徐渡幡的耳中。
暗卫将两人的对话逐字逐句地复述给他,徐渡幡眼神幽冷,静默片刻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能够被称为名姝的宋家大小姐,自然对这种试探无动于衷。
往后日子还长,她总会露出马脚。
徐渡幡随手翻了翻面前的书籍,冷笑一声。
也不知他这残废身上有什么可图,她居然上赶着跑到他身边来。
他枯瘦的指尖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双腿残废,多少人都说寿王府要绝后了,又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看他的笑话。
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蛇鹫,以蛇为食。
他哪里只稀罕这些呢?
……
宋斩秋拿到了库房的钥匙,当然要去清点一番。
珍宝美玉数不胜数,金银之物更是不值钱一样堆成几个小山头,宋斩秋看着面前这泼天的富贵,唇角不由得抽了抽。
这让人顺走十几二十件估计也发现不了吧。
她四下看了看,许多宝贝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宋斩秋也没有重新将他们数一遍的打算,毕竟真正的宝贝又不会放在库房。
她将钥匙收好,离开了这个金窝。
那日新婚夜,她和衣躺下,居然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把匕首。
这匕首用来刺谁显而易见,但宋斩秋有些糊涂,毕竟是世子,让她来刺杀他,未免太不合理了。
她拧着眉毛将这把匕首藏进梳妆台的暗格里,但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暗卫的眼睛。
徐渡幡把玩着那把匕首,愈发觉得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惜了,这秘密连宋斩秋自己都不知道。
……
新婚三日,按习俗应该是新娘回门的日子。
宋斩秋的小婢女提醒她的时候,她还在冥思苦想要怎么和这个铁树搭上线。
这三天,他可谓铁桶一个,针扎不进水泼不如,说什么都是一样的冷淡,一样的不解风情。
两人除了一日三餐见上一面,就不会再有过多交集。
这简直是相敬如宾的最高等级。
现下宋斩秋终于找到了个打扰他的好理由,早膳餐桌上,大大咧咧地就问了出来。
“世子殿下,今日我该回门,您能陪我吗?”
徐听伸出袖子擦了擦汗,默默地退到一边。
徐渡幡随手丢下瓷勺,与玉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你不知道我三年未出过府吗?”
宋斩秋却并没有哑口无言,脑子一转,想把这僵硬的气氛打破:“凡事都有例外,殿下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娶妻吧?”
她话里话外都想要打破他的规矩。
前厅服侍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偌大的地方,只有桌上温着粥的锅子发出浓粥滚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