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缨蹙眉,“那爹总是同一个爹吧,虽说我爹有些不记得了,但你身上总流着他的血。”
闻蝉静静点头。
李缨便又道:“至于我娘,她待你如何,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比不上你亲娘,也比国公府那主母好多了吧。”
闻蝉依旧点头。
李缨说得没错,忠勤伯是她的生父,李母身为继母,也算是打着灯笼难找。
所以闻蝉也犯难,该如何将自己复杂的心境,同李缨说个明白。
“你记不记得我说,踏雪与你有情分,可与我没有。”
李缨困惑点了下脑袋,“记得啊,这关踏雪什么事?”
闻蝉道:“人与马如此,人与人亦是如此。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没有父亲,能借忠勤伯府的名义出嫁,已是意外之喜。我希望你们一家……还是原原本本的一家。”
李缨那两条偏浓的眉毛蹙得更深,“我怎么听不懂啊?”
闻蝉便笑了声,“你就记得,我不贪你的爹娘吧。”
说完便嘱咐她睡一会儿,自己回了屋去。
闻蝉也不好对李缨说,每次看到她与忠勤伯夫妇相处,都像是在告诉自己,自己永远不可能,真的成为他们的女儿。
她会忍不住去比较,然后毫不意外却又难过地发现,自己应当永远比不上李缨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硬要凑成亲亲热热一家人,自己要忍要装,于忠勤伯夫妇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就像在李缨眼里,踏雪和其他马儿是不同的。
于忠勤伯这位父亲,自己永远都是“其他马儿”。
既然他们一家和和美美,自己再怎么强求也不过如此,倒不如别去打搅,叫他们继续和和美美。
闻蝉叹了口气,站起身。
若非李缨今日忽然说起此事,她也不会突然这般伤感。
看天色谢云章快回驿馆了,心境顿时明朗些。
“青萝,烧点水,冲一盏枇杷膏过来。”
她又绕回镜台前,特意找到那对青玉耳珰戴上。
谢云章早就知晓檀颂来过,听说两人站在门口说话,闻蝉还送了什么东西给他,半日以来颇有些心神不宁。
一推门,又见她耳边青翠。
“回来了。”
男人顿了顿才应:“嗯。”
闻蝉一眼看穿他那点心思,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又把冲好的枇杷膏递到他掌心。
温热的,谢云章以为是茶。
品了一口却拧眉,“什么东西?”
闻蝉两肘抵在桌沿,仰着头,两边轻晃的玉石更为显眼。
“枇杷膏,今日送了檀大人一些,就当是还了那一日,他调兵替我寻人的人情。”
原来是枇杷膏。
谢云章不动声色,放下茶盏问:“那为何给我喝?”
“我见他今日满面病容,自然就想到你也忙于公务,生怕你着凉,先给你喂起来。”
看那人生病,心里挂念的却是自己。
谢云章压了压唇角。
什么也不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闻蝉又往他跟前凑了凑,说:“我今日又戴了这对耳珰,你怎么不问了?”
谢云章心道:还不是昨夜三言两语惹恼了,不敢问了。
嘴上却接:“今日为何又戴了?”
闻蝉歪了下脑袋,莹润的玉石又是晃啊晃,看得人想连带她的耳垂一起,捻到掌中把玩。
“因为,本就是戴给你看的呀。”
她把当日太子妃、齐婉贞之事细细说来,“我在意从前你与齐婉贞有过婚约,你也是知道的。”
那次两人还大吵了一架,谢云章自然有印象。
他垂眸看着她,忽而从心所欲,抬手将她一边耳廓拢如掌中,以指腹轻捻那颗玉石。
“为我戴的?”像是求证,又问了一遍。
他掌心有些烫,闻蝉只觉耳廓发痒,想侧头回避,却又生生忍住。
“嗯,”又问他,“好看吗?”
回应她的,是被一把拉进男人怀里。
谢云章没有说话,闻蝉仰着颈项,将下颌搁在他肩头,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但听他在耳边的呼吸,似是松了一口气。
闻蝉顺势又问:“你昨夜,为何要我说那些话?你怕我离开你吗?”
大手抚上她脊背,谢云章并未作答。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是梦中的“杳杳”,虽未找到有力的证据,可他似乎把杳杳离开自己时的恐惧,带到了闻蝉身上。
对,应当就是这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不安、恐惧根源,便是自己曾被人抛下过,害怕被人再抛下一回。
很难解释,甚至不能解释。
谢云章有一阵没做有关过去的梦了,或许是近来太忙,又或许是当下已经足够好,他不想打破。
“你会吗?”
良久,他只反问出这一句,问她会离开自己吗。
闻蝉也就不再追问,从他怀中退开少许,捧着他的脑袋说:“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再离开你。”
今夜一番衷肠互诉,闻蝉也不再去粥棚,算是终于安了男人的心。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灾情稍许稳定,官兵与难民一起,开始重建山崩摧毁的房屋。
李缨的腿好了些,好在骨头伤得不重,能下地走路了。
太子妃亦清闲许多,邀了闻蝉上楼喝茶闲话,不经意提起齐婉贞。
“如今我都不去了,齐家那位还天天往那儿跑,要管他们的饮食呢。”
闻蝉点点头,一副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太子妃却凑过来,低声道:“你听说了没?”
闻蝉不解,“听说什么?”
太子妃叹一口气,似是恨铁不成钢,“就昨日,齐家那个往未搭成的屋子里钻,听说是去寻你家那位的。”
“也正赶巧了,那根还没搭好的房梁掉下来,谢三护着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呢!”
闻蝉怔了怔。
想到昨夜,似乎是见他有些僵硬。
但他掩饰得很好,应当是不想让自己发现追问。
“唉!”太子妃又叹气,“你说她一个好端端的侯府嫡女,虽说安远侯如今是病着,大不如从前了,却也不至于这般上赶着吧。”
“我劝你啊,他们二人瓜田李下的,你还是小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