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快看!”一名斥候指着南岸,远远看去,正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
麋卢定睛看去,竟然是之前看到的那支骑兵,而与之作战的,竟然是……糜豹?
麋卢大惊失色,麋豹怎么会在这里?!姬伯安呢?!
麋卢设想中的前后夹击姬伯安的画面没有出现,出现的反而是自己的弟弟率领的庸军接应部队。
麋卢顺着汉江,一路南下,一路上都没看到姬伯安的影子,他们去哪了?两万人的军队,竟然就这么蒸发了?
他望着对岸混乱的战场,心中满是悔恨,不知自己能否在这绝境中逃脱。
汉水南岸,战场之上。
麋卢死死盯着对岸厮杀正酣的两支军队,心脏狂跳——那确实是麋豹的旗帜!
可本该埋伏在安康和城固中间的庸军主力,为何会出现在?而姬伯安的巴军,又去了哪里?
“将军,我们被耍了!”副将咬牙道,“姬伯安这厮一定是绕道南下,想趁我军主力北上时,偷袭后方安康!”
麋卢这才猛然醒悟,脸色煞白:“安康……安康危险了!”
“呜呜呜……”号角声在两山夹江的狭窄区域里来回传播,悠远而又雄壮。
麋卢知道,这种悠远其实并不远,城固的追兵近在咫尺,恐怕自己后军步卒的斥候已经遭遇汉军先锋了。
他驻足北岸,来回转头寻找生机,最后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小镇,小镇名为汉阴,这个小镇没什么特别的,人口不多,但是镇上石桥众多,乃是连接汉江南北两岸的要冲。
“攻下汉阴!必须在汉军包围我们之前,与糜豹汇兵一处!”麋卢果断下令,骑兵、车兵迅速行动。
汉阴镇同时还是庸军粮草辎重的囤积中转之地,也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若不速速合兵一处,退往安康,一旦被汉军追上纠缠住,庸国军数万人能不能保得住不说,安康是肯定没了。
毕竟姬伯安趁虚攻取安康,占据了安康地利,那他们这支庸国孤军,将彻底被截断在汉水上游!
一想到先前数次与汉军交战时发生的一幕幕,麋卢就一阵胆寒,尤其是姬长伯精锐的锦衣卫,清一色配备银色的短刀,看上去仿佛随时会折断一般,却能轻而易举的划开坚韧的皮甲,造成巨大杀伤。
还有那规模庞大的骑兵,奔走攒射,成片的收割着庸国军士卒的性命。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有避战,用最快的速度,走大路,抢在姬伯安之前,返回安康!
“听令!”麋卢厉声喝道,“骑兵车兵立即前往前方汉阴!控制汉阴所有能够过江的船只和桥梁,掩护大军过江与麋豹汇合!”
一声令下,骑兵和车兵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汉阴镇冲去。
麋卢心急如焚地跟在队伍后方,不断催促着加快速度。
然而,当他们快到汉阴镇时,却发现整个汉阴几乎成了一座空城,船只全部逃离,镇上的几座石桥也被破坏了桥面,想要过桥,就必须加紧抢修。
麋卢恨的牙根直痒痒,这个姬伯安,做事太绝!根本没给自己留一点活路!
原来,姬伯安早已料到麋卢会退往汉阴,提前在此设置了一些障碍。
麋卢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一沉,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
但他并未慌乱,迅速通过身边骑兵侍卫传达将令,指挥后续军队列阵迎敌。
同时开始着手修复处理汉阴的桥面。
就在军士们手忙脚乱地修桥时,远处尘土飞扬,为首正是姬长伯的亲卫邓牧率领的数百骑兵,显然汉军的追兵已然赶到。
邓牧一声令下,数百骑兵举弩射击,密集的弩箭朝着庸军射来。
麋卢大喊:“盾牌手在前,长矛在后,列阵护住修桥军士!”盾牌手们迅速组成防线,挡住了大部分箭雨,但仍有不少庸军士卒中箭倒地。
邓牧见弩箭效果不佳,庸军早早有了准备,便准备调转马头撤退。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大量汉军步卒沿着汉江两岸,也赶到了战场,正是公子棋和褒英的城固守军。
一直缠斗的邓牧和邓麋,两只骑兵终于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回头看了眼修桥的进度,麋卢心中一沉,看样子还需要一刻钟。
麋卢见状抽出长剑,大喝:“儿郎们,杀退汉军,方能活命!”庸军士卒们士气大振,与汉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修桥的进度十分缓慢,麋卢心急如焚,只能不断鼓舞着士气。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突然,一直在南岸试图稳定局面的麋豹发现了北岸的困境,也意识到了汉阴的重要性,他果断派出一部骑兵,从汉阴一座已经江水漫过的石桥上涉水过江。
同时也派出军士从南岸修桥,顿时修桥的进度加快了不少。
被麋豹骑兵袭击的公子棋率领的城固守军顿时阵脚大乱,麋卢抓住机会,指挥庸军发起反击。
在麋豹和麋卢两军夹击之下,公子棋的步卒渐渐不支,开始后退。
而此时,汉阴镇的几座主桥也终于修好了,麋卢长舒一口气,迅速指挥大军过桥与麋豹汇合。
汉江水位很深,但在汉阴这片开阔地,减缓了流速,整体水位也低了不少。
只是连日的大雨让汉江水位又抬升了不少。
以往枯水期还能勉强涉水过江,现在是彻底不行了,没有桥,是过不了江的。
约摸两个时辰之后,麋卢的庸军通过汉阴,合兵一处,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七千余人。
糜卢和麋豹匆匆见了一面,随后糜卢简单把城固发生的一切说了一下,当听到姬伯安奔着安康去了,更是让麋豹大惊失色。
随后麋卢接过庸国军指挥权,庸国军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向着安康撤去。
然而不等庸军开拔,南岸很快也有追兵赶了上来,正是褒英麾下的汉军。
奇怪的是,汉军并不急着攻击,而是远远的吊在庸国军身后。
“将军,他们这是作甚?”麋豹不解,汉军为何不进攻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不用管他们,只要他们不攻过来,我们就不必管他们,当务之急是赶回安康!”一旁的麋卢乘着战车,指挥着军队。
随着庸国军的退去,汉军接管了汉阴,虽然已经是一座空城,但此时也成了姬长伯谋划安康的桥头堡!
姬长伯的行营抵达汉阴之后,各军统领也陆续抵达,除了旧部褒英、邓麋等人外,褒国城固公子棋,葭萌关守军主将嫡无伤,汉中军公子林旧部相士杰,汉中军各贵族私军主将樊巫等人纷纷抵达汉阴。
小镇汉阴顿时热闹起来,汉军将近两万兵力,褒国各部两万余人,总兵力来到了四万。
随着楚军退去,巴军和庸军反目成仇。
如今两边在兵力上已经相差无几,汉军战力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待所有人进入各自的位置落座,姬长伯特地点名,让坐于褒国势力末尾的公子棋,坐到了首位。
“公子棋固守城固数日,为汉军集结争取了时间,功劳甚大,按照军功爵制,封为左庶长,统领褒国旧部。”姬长伯说完,褒国势力里,麾下兵力最多的樊巫脸皮一跳,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姬长伯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公子棋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这是沾了大哥姒明和妹妹姒好的光,姬长伯是想让自己总领褒国军务。
“谢王上!”如今姬长伯已经自立汉王,称王僭越已经是常态,麾下臣子和将领,都是姬长伯一手带起来,所以称王水到渠成,大家也都纷纷改了称呼。
“庸君和巴军都在赶往安康,想来安康也必定会有一场血战,我们也不能作壁上观。此战,我们也要分一杯羹。”说完,姬长伯照例让如花如意推出巨大的高中地图。
东南角有数个大箭头,顺着汉水而下,直至安康。
“姬伯安应该是走的这条山中小径,此径仅能一人通行,但是胜在捷径,能以最快速度逼近安康。按照时间推算,姬伯安应该已经行至此处。”姬伯安在地图上移动了一下代表姬伯安的箭头。
“如今安康守军只剩庸国军三千人,主将是我们的老熟人。”姬长伯说到这里,看向褒英和邓麋。
“此人是莱臧的亲弟,莱吾。此人有勇有谋,曾配合其兄长,多次对楚用兵,多次大胜,但自从其兄莱臧兵败自刎,庸君嫌弃莱氏,偏袒信任麋氏,故冷落了莱吾,只给其三千杂兵守安康。”姬长伯点了点安康的位置,上面标着一个莱字。
“诸位有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姬长伯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众人。
“王上,姬伯安两万人,急行军三日,如此劳累疲惫,他们还有力气攻城速胜么?”褒英摩挲着下巴,推测道。
“莱吾此人虽然不满庸君,但是毕竟名将,不可能看不出安康的重要性,三千人虽不多,但是安康归附庸国许久,百姓也多是庸人,若是发动城中百姓协助守城,姬伯安未必能速取安康。”邓麋也分析出自己的推测。
姬长伯点点头,对两人的话深表赞同。
褒国那边的几个将领却是大眼瞪小眼,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军事会议,以往打仗,都是主将一句话,副将执行,哪会征询副将的意见。
姬长伯也知道褒国军将领的传统,不以为意,而是和善的笑了笑,“作战会议畅所欲言,诸位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公子棋若有所思,“君上,以我与巴军交战的经历来看,这姬伯安是极有治军之能的,巴军战力比楚军和庸君都高出不少。”
姬长伯点点头,姬伯安确实有能力,战略预判非常精准。
“那他必然也知道自己麾下两万人若想拿下安康,必然有风险。那么他会不会在城中有内应?又或者他除了安康,还有别的计划?”公子棋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褒英听到公子棋的话,眼中一亮,“确实有这个可能,麋卢虽然在汉阴与我们交战了一场,但是并未耽误太多时间,只比姬伯安延迟了一天时间。”
“而城固到安康,最快最快也要三天,走山中小径,更是需要四天,如此一来,姬伯安和麋卢,几乎同时抵达安康。”褒英的话,让其他将领的心思也都活络起来。
“我怀疑,姬伯安的意图,并不是拿下安康,而是有可能半路截击回师的庸国军。”邓麋是姬长伯麾下非常有能力的将领,战略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
邓麋的话,让姬长伯坐直了身子,“将军详细说来听听。”
邓麋起身,走到地图前,“诸位请看,城固出发,走山中小径,然后诱庸国军主力糜豹接应麋卢。导致庸国军遭遇我们的追击,必然会爆发战斗,如此可以削弱庸国军。”
“然后姬伯安与麋卢两军行军比赛,全都在赶往安康,但是刚才也分析了,山中小径不好走,比走沿江大路的麋卢快不了多少。”
众人皆点了点头,邓麋继续说道,“所以姬伯安对于麋卢唯一的优势,就是姬伯安领先麋卢一天的行军时间,如果是赶往安康,肯定是快不了多少,但是如果只是绕到庸国军前面,守株待兔呢?那就用不了远,此地即可。”
“你是说,姬伯安想在此地击败回援的庸国军主力?怎么可能?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就追在庸国军后面?”樊巫也是领兵之人,自然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他当然知道。”姬长伯也站起身,“他不仅知道,他还要利用我们!”
此时,有将才的将领已经醒悟,没有将才的将领也有了一些眉目。
“他想借刀杀人!”公子棋颤声道。
众人皆是凌然一怔,被这个推测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以汉江天堑和两边山峰为边界,在此地夹道作战,而且两边都是数万人的主力大军,同时从两面攻击庸国军,庸国军必败!
而且是那种会发生踩踏,跌落水,死伤无数的大溃败!
此战若成,庸国国内将再无可战之兵,上庸城将成为一座空中楼阁,一触即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地图上标注的那个地方,汉阴往南,安康往北,名为紫阳的地方。
汉江在此地,由向南,转向东,形成了一个夹角,而长江古道曾经路过这里,也冲击出了一条山路,恰好可以从姬伯安行军的小径出来,然后大军展开。
因为有提前抵达的优势,若是在此地休整一天,修筑简易工事,两万人的巴军,地方三万人的庸国军,完全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