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安康。”姬伯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既然麋卢将军想等他的主力,那就让他们慢慢走吧。”
斥候一愣,随即会意:“公子是想……”
“传令下去,全军轻装简行,趁夜撤离。记住,动静要小,别惊动了庸国人。”姬伯安低声吩咐,“另外,派人快马加鞭去安康,就说褒国汉中军抵达城固,城固战况紧急,麋卢将军被围,我部正在全力救援!”
斥候领命而去。姬伯安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庸军大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让我当炮灰?且看你如何从城固脱身?!”
夜半时分,巴军营地。
巴军士卒悄无声息地收拾行装,熄灭篝火,借着夜色的掩护,分批撤离营地。
马蹄裹布,车轮缠草,整支军队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黑暗中,向着城固南边的山林隐蔽行军。
姬伯安治军甚严,两万巴军严格执行着军令。
一名庸军哨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隐约觉得巴军营地方向似乎安静得过分。他正想禀报,却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一刀割喉。
黑影收起匕首,对暗处打了个手势。
数十名巴军精锐斥候迅速清理了庸军外围岗哨,为大军撤离扫清障碍。
黎明前夕,城固以东三十里。
姬伯安勒马驻足,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固轮廓。
副将低声问道:“公子,我们真的就这么放弃城固?若是汉中军与城固守军合兵进击,庸军必败,到时候汉中、城固尽归长伯公子……”
“城固算什么?一个汉中小城罢了,城固都如此艰难,不如退而求其次,待安康军前来援助,我们拿下安康,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姬伯安轻笑一声,“麋卢不是想等主力吗?那就慢慢等吧,我们走。”
副将恍然大悟:“公子是要假传军令,骗安康军西进?然后趁机占了安康?”
“不错。”姬伯安点点头,“不过安康本就是巴国领地,这次我们也算是物归原主,再来坐山观虎斗!”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亲信:“速去安康,将此信交给安康军主将。记住,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你‘拼死突围’的伤痕。”
竹简上赫然写着:糜将军亲启:汉中两万大军东进,联军有被围剿之危,请速援!
同日午时,已经从安康出发,但是一直滞留在汉水东岸的庸军大营中,一匹快马自汉水上游而来。
“报——!”浑身是血的巴军信使跌跌撞撞冲入大帐,跪地捧上竹简:“糜将军……加急军报!”
庸军主将糜豹(麋卢之弟)展开竹简,迅速看完脸色骤变:“汉中哪来的两万兵?城固不是已经有两万守军了么?褒国何时有了如此多的兵力?”
信使咳着血沫道:“是汉军……公子长伯在汉中称王,然后调集汉中贵族私兵和葭萌关守军,总兵力两万,来势凶猛,已经从汉中出发,请将军速发援兵……否则功亏一篑……”
糜豹犹豫片刻,突然冷笑:“不对!若真已破城,兄长为何不派庸军传令?”他一把推开信使:“来人!把他拖下去——”
“将军!糜将军已经被困于城固,庸国军危矣,我家伯安公子正在领兵救援,若是不信,将军可率军前往,一探究竟!”
糜豹闻言盯着竹简沉吟良久,终于拍案而起:“传令!全军急行军,目标城固!”
姬伯安斥候远远看着庸国军收拢军力,开拔北上,心中兴奋不已,连忙将情况汇报给姬伯安。
姬伯安闻言毫不迟疑,“全军走小路,避开庸国军主力,直取安康!”
姬伯安一声令下,两万巴军如鬼魅般穿梭于山林之间,避开庸军主力行军的路线,朝着安康方向疾行。
而此时的城固城外,庸国大将糜卢看着地上躺成一排的斥候尸首,怒火中烧。
斥候部队主官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谢罪,“末将失察,末将失察……”
糜卢恍若未闻,眼中凶光毕露。
“全军立即后撤!扔掉一切辎重粮草!随军的姬妾,奴隶也全部放掉!”糜卢有些厌恶的挥了挥手,对身后副将们下令。
几名侍卫架起那斥候主官,就向外走去。
不一会,一声惨叫响起。
糜卢不愧老将,第一时间意识到姬伯安的意图,虽然处理的已经很完美了,但是姬长伯的行军速度更快。
自汉中而来的大军还在路上,邓牧已经率领锦衣卫骑兵数百人抵达了邓麋的城外骑兵大营。
“传王令!”邓牧从袖中拿出一纸信封,递给了邓麋。
邓麋接过信件,拆开,里面洋洋洒洒数百字。
得益于造纸术的普及,如今巴蜀之地,纸张已经普及,纸张也能记录更多信息。
姬长伯在信中,主要说明了褒国的情况,以后褒国就是汉国的一部分,褒军和褒国公子棋的身份,也即将成为褒国的一部分。
所以邓麋的一些军事行动,可以不用顾虑,放开手脚去做。
首先是对城固城外联军,要尽快出击,切断联军退路。
其次是配合城固城中的褒英和公子棋,拖住联军,为汉中主力东进,全歼巴庸主力创造机会。
“公子还有别的安排么?”邓麋一边收起信件,一边询问邓牧。
邓牧摇了摇头,“公子除了让我来这边,也向城固那边派了信使,想来城固那边也很快就有动作了。”
邓麋颔首,随后唤来部将,“下令全军尽快早膳,天亮之前必须出发!”
另一边,城固城中,公子棋看着汉中发来的书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那日没有把军印交给二哥,父亲想来也不会自焚吧。
但是事已至此,逝者已逝,现在该为生者考虑了。
兄长既然已经将褒国政权交接,自己作为没有继承权的嫡子,自然不会拒绝承认兄长的决定。
何况现在形势比人强,姬长伯的汉军已经进入汉中,秦军也在陈仓外虎视眈眈,自己在城固更是已经与联军鏖战数日。
汉中之地,已然是四战之地,不如归入最强的一方,可保汉中百姓和王族安全无虞。
“邓将军,王上军令明确,你我二人分兵,沿汉水两岸快速推进,将联军主力缠斗黏住,拖到王上的汉中主力抵达。”公子棋对褒英说道。
褒英点了点头,虽然他是目前战场上麾下兵士最多的将领,但是以往只有过数千人的指挥经历,如今指挥数万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我将麾下三个仟夫方阵划给你节制,北岸庸国军虽然弱,但是其背后有安康援军,不容小觑。”褒英劝说了一句,公子棋躬身一礼。
“谢褒将军提醒,姒棋省得了。”
很快,城固东门大开,城中褒国骑兵,褒英的斥候部队,纵马而出,沿着汉水散了出去。
随后步兵从南门北门鱼贯而出,大军迅速在汉水两岸展开,向着下游联军大营攻去。
“报!联军大营空无一人,粮草辎重和姬妾奴隶皆在,根据姬妾奴隶口述,巴军已经于昨日夜间悄悄离去,庸国军孤军在此,刚刚离去,还不到一个时辰。”褒英的斥候迅速汇报此事。
褒英在战马上上听着汇报,心中了然。
“将此事汇报给邓麋部,命其尽快东进,急行军半日,尽量追上巴军主力,若不见巴军主力,就回头缠住庸国军主力,我部随后便到!”褒英当机立断,下达军令。
“公子还真是威名赫赫,人还没到,敌军先自乱了阵脚。”看着斥候远去,褒英心有所感的感叹。
此时,姬伯安正带着巴军在山林间疾行,两万巴军主要由鱼地、巫地、平都巴氏等众多原巴国势力组成。
此时姬伯安一心只想赶紧赶往安康,若能兵不血刃拿下安康,这座名义上属于巴国,实际却由庸国控制的地方,这一趟远征,也不算一无所获。
至于得罪庸君,姬伯安早就看出姬伯越和庸君这对舅甥之间,嫌隙越来越大,翻脸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这次汉中如期拿下,各方皆能拿到好处,自然皆大欢喜,但是若拿不下,必定各自心生怨恨。
楚国早已退出联军,从安康乘船,顺流而下,返回楚地。
自己之所以此时才选择撤退,正是因为要在楚军离开,庸军尚未回防的空档期,拿下安康!
然而,姬伯安他们却不知,邓麋的军队在接到褒英的消息后,正快马加鞭朝着他们赶来。
邓麋根据情报稍微一分析,就得出了驻防南岸的巴军,想让庸国军垫后,面对汉军的追击。
自己必然是走小路,夺取兵力不足的安康!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姬伯安这招背刺,实在是精妙绝伦,但是久经战阵的邓麋岂会看不出来姬伯安的心思。
而且长伯公子在信中,也透露过对安康的渴望,若是得了安康,汉中东大门就关上了。
此后汉中之地,有了战略缓冲,不必在城固囤积重兵,安康的位置扼守汉水,易守难攻。
邓麋果断下令,骑兵一部由自己亲自率领,出城固,沿着空空荡荡的南岸,极速东进,追击姬伯安的巴军主力。
两个时辰后,一路追击的邓麋,看到了北岸的庸国军,庸国军看到南岸烟尘滚滚,极速北去。
“看旗号是邓麋部!”斥候向战车上的糜卢汇报。
糜卢冷笑一声,“汉军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在追击姬伯安,他们这是想把巴庸两国联军,全都留下来。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追吧,杀吧!可别来找我!”糜卢随后大声喝令,“加快速度,全速行军,必须在两日内返回安康城。”
安康西,有自己留下来的数万庸国军接应自己,这支后手,若是攻破城固,这数万庸国军就会和自己一起,在汉中争夺利益。
若是攻不破,自己也能利用这支部队接应自己,不至于全军覆没。
糜卢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想法,姬伯安不是在前面么?这支骑兵若是赶上了,汉巴两军缠斗,自己的庸国军再从两面夹击,那岂不是能全歼姬伯安和这支骑兵?!
想到这里,麋卢命令麾下车兵和骑兵脱离大部队,率先沿汉江东进。
就在姬伯安的巴军在山林中避开庸国军主力,全力前进的时候,汉江方向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汉江那边应该是庸国军主力,他们怎么会这么快遭遇敌军?是谁追击的如此迅猛?”姬伯安一愣,自己的麾下将士虽然连夜赶路,但是山路难行,距离安康足足将近三日的行程。
自己如果不加紧行军,还真不一定赶得及。
而一旦被汉军追上,哪怕是那支只有数千人的骑兵,也够自己的大军喝一壶的。
所以此时从听到安康出发的庸军主力遭遇敌袭的喊杀声,着实让姬伯安心中惊惧。
与庸国军主力遭遇的,正是加紧从城固追击来的邓麋部骑兵。
邓麋的骑兵如猛虎般从褒国军主力侧面杀出,将糜豹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糜豹大惊失色,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敌军,看来城固战事确实危机,汉军骑兵都已经摸到自己脸上了,顿时心中不再怀疑传信兵所说。
糜豹的庸国军顿时阵脚大乱,前军士兵们四处逃窜。
糜豹强装镇定,指挥着士兵抵抗,但邓麋的骑兵来势迅猛,连弩数轮连射,割麦子般将庸国前军射倒。
庸国军虽然众多,但是汉江两岸狭窄,军力施展不开,而且邓麋的骑兵,着实厉害,来去如风,却又杀伤力极强。
几次骚扰之后,糜豹的庸国军已然难以前行,只能在这片狭窄的地方驻足不前。
与此同时,褒英和公子棋的大军也已经从城固出发,庸国军麋卢部察觉到情况不对,再次开始加快行军速度,试图赶紧与安康的庸国军汇合。
此时狭窄的汉江两岸,麋卢的庸国军和邓麋的骑兵部队都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
邓麋靠着骑兵优势,与糜豹的庸国军来回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