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三老爷闹腾不止,不过因为老侯爷的吩咐,无论三老爷如何闹腾,终归出不了惠迪院。三老爷满腔怒气无处可撒,自然对着三太太周氏各种作天作地。
周氏初时还忍着,后来被闹腾得忍无可忍,与三老爷大打出手。好在下人也不能看着两位主子一直破口大骂,滚到一处,互相抓挠踢打,终归拦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讨了便宜,衣衫不整,满身伤痕,如同两只斗败的公鸡,除了喘着粗气怒目而视,也实在没有力气做其他。
荀翊、赵荑听了下人禀告,只吩咐不必理会。关了惠迪院的门,只要不闹出人命,终归是长辈的事儿,随他们折腾就是。
夜里,荀翊夫妻又进了酕醄斋,没人知道二人与老侯爷说了什么。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周府周老夫人的院子里,烛火一直燃到子时。
待烛火熄灭,几位周府爷们儿才离了老夫人院子。
“大哥!”周二老爷紧跟上周大老爷,语气算不得好。“真的可以么?”
“可不可以又如何?已经选了这一步,就不要瞻前顾后!”周大老爷语声沉沉,带着不容置疑地决断。
“是!我听大哥的!”周二老爷咬咬牙,不再开口。
周家大爷周敦一直没有开口,只眼神里透着冷冷的肃杀之意。
第二日,京城关于隆昌侯府,关于周府的消息甚嚣尘上。
据传,隆昌侯府大老爷荀四时是前朝庆平公主与隆昌侯荀观的孩子。荀四时长大后,得了父亲荀观授意,利用都水监职务之便,随时随地搜刮民脂民膏,更大肆挪用修筑、加固河堤的钱财,与周府沆瀣一气,勾结先帝二皇兄,意图谋乱,复辟前朝。
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连隆昌侯当年随侍先帝身侧,如何在宫中偶遇前朝庆平公主,如何得了庆平公主青眼,如何珠胎暗结都说得如同亲见。
流言满天飞。
荟春每日依旧到华苻坐堂的医馆看看,回来就把听到的消息学给赵荑听,其中一条引了赵荑注意。
据说,大老爷荀四时是龙凤双生子之一。而双生子中的女娃儿,因为隆昌侯嫡妻不容,被直接抱走,卖入青楼,得名听竹。
听竹姑娘!听竹院!
听到这个名字,赵荑瞬间寒意透体。当初二太太、三太太第一次来漻园探望受伤的荀峤,三太太以担心孩子们住得太过拥挤为名,建议赵荑让孩子们搬去临近的听竹院。荟春觉得二太太听到听竹院时候神情不对,遂在二人离开后提醒了赵荑。赵荑因此专门查了听竹院的来历,也知道曾住在院里的听竹姑娘深得老侯爷宠爱,甚至因此与老太太发生激烈冲突。
“奶奶!您没事儿吧?”一旁的清浅担心地问。
“无事!你继续说!”赵荑压住心底腾起的恐慌,瞥了眼一旁明显捏紧手中茶盏的荀翊,转向荟春。
“外边说,说老侯爷路过当时听竹姑娘所在的青楼,看上听竹姑娘,花大价钱将人赎身带回侯府!终归,终归传得极难听!”荟春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把听到的消息说了。
“然后呢?”赵荑一脸冷意。
“还说,还说听竹姑娘被老侯爷接进府里,生下了个小公子,在府里养了好些年。后来,后来,老侯爷无意中得知听竹姑娘真实身份,就将,就将孩子杀了!”荟春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若真如传言所说,即便老侯爷、听竹姑娘不知彼此身份,但事情一旦揭开,足以毁了荀氏一族名声。
事实真的如此么?
“奶奶,还有——”荟春艰难地又开了口。
“如何?”赵荑心下有更不妙的感觉。
“外边还说,还说——”荟春使劲咬了咬牙,脱口而出:“还说二老爷是老太太和护卫的孩子,四爷是,是三太太和周府下人的野种!”
赵荑张大了嘴,这是,这是想将隆昌侯府和周府都彻底毁了!
赵荑看向荀翊,荀翊浑身紧绷,似将要离弦的箭。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去歇着吧!你们都下去!”赵荑极力忍住自己蓬勃而出的怒意,朝荟春,朝房里几个婢女摆摆手。
“是!”一旁几人小心翼翼地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事儿着实不小!
“夫君!”赵荑担心地看向荀翊。
荀翊抬手阻了她接下来的话。“听竹姑娘的事儿只有祖父清楚,我们无法开口问!二叔父、四哥的情况,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荀翊丹凤眼里蓄满疲惫。
听竹院就摆在那里,是不争的事实。二老爷的身世确如流言。
四爷不是三太太周氏与杨奡的孩子?赵荑原本如此推断,如今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该死的杨奡!”赵荑几乎咬牙切齿。
“杨奡!”荀翊咀嚼着这个名字,用力扶着折背椅扶手,站起身,走到书房窗口,透过微黄的玻璃,看向远远的天际。
这玻璃是赵荑花了大价钱刚刚换上没多久的。玻璃窗子确实让书房采光更好,更通透许多。若人心能如此通透就好了!
赵荑心里微微叹息。
杨奡要置荀氏一族于死地!
若大老爷荀四时的罪行定下,荀氏一族不可能不受牵连;如今,关于老侯爷的流言一出,即便没有大老爷的事儿,荀氏一族在世人面前也无法抬起头来!
世人只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听竹姑娘一事足以将荀姓钉死在耻辱柱上!今后荀氏族人如何科考?如何入仕?如何面对世人?
悠悠之口,最是伤人!
“为今之计,无论事实如何,我们都须寻个合理解释,掩下这事儿!”赵荑走到荀翊身侧,握住他冰凉的手。
荀翊没有说话,眼睛依然盯着窗外,只手微微用力,回握住赵荑。
“五爷,五奶奶!老管家来了!”门外传来清浅的声音。
“请老管家到厅堂坐!”赵荑边吩咐,边看向荀翊。
荀翊紧绷的神色稍稍掩了些,可浑身的戾气一时无法散去。
“应是祖父有话说与我们!”赵荑抱住荀翊,轻声说。
“嗯!去听听!”荀翊用力回抱赵荑,似想从她身上汲取能量。
“嗯!”赵荑拉着荀翊的手,出门朝厅堂而去,一路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