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夏睫毛忽而轻颤,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脸色迅速放柔,将人拥在怀中,“我知道。”
“我当然没有误会。”
“我又怎会误会你?”
几句话,字字砸在江玄惊恐跳动不已的心脏上,逐渐平缓着他的心跳。
女子修长的手指扣着他的后脑,轻轻抚摸着,透着安抚的意味,又听她说:“叶酌有危险。”
江玄一下愣住。
…
西边的天际,墨色乌云如汹涌的海潮般翻涌汇聚,层层叠叠,似乎要将苍穹压垮。
狂风裹着尖锐的呼啸,猛兽般肆意咆哮,枯黄的树叶被卷起在风中疯狂的打着旋儿。
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片混沌,末日般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江玄从未遇到过如此恐怖的天气,他掀开轿帘向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赶快合上。
到了地方,格夏和江玄先后下的车。
甫一落地,江玄便瞥见前方树林的地面上,一道白色身影形影单只地横躺着,心猛地一紧,来不及多想,拔腿就朝那边飞奔而去。
看清那熟悉的轮廓,江玄呼吸一滞。
只见叶酌一头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身下,毫无生气,头顶之上天雷滚滚,一道道闪电如银蛇般划破暗沉的天幕,四周的树木皆留有烧焦的痕迹,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刺鼻而浓烈。
可奇异的是,叶酌身上的白衣未沾一丝尘土,那张惨白的脸庞在周遭焦黑的映衬下,显得晶莹似雪。
江玄来到叶酌身边,双手轻轻摇晃,一边呼喊,然而叶酌却如同一尊雕塑,毫无反应,安静得让人胆寒。
仿佛生命的气息已经从他身体里抽离,只剩一具冰冷的躯壳。
很快,叶府的人也在格夏的通知下来到。
他们将叶酌带走。
江玄听他们临走时说叶酌还有气息,松了口气。
江玄瑟缩着环顾四周,脚下焦黑的土地和满目疮痍的树林,与头顶那翻涌着的墨色乌云相互映衬,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们困于其中。
狂风呼啸着刮过,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试图驱散那从心底泛起的寒意,脸上难掩惶恐,“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中满是迷茫与不安。
这诡异的场景,让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神的惩罚”这几个字,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
格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伸出修长的手臂,轻轻圈住他的腰身,将他揽入怀中。
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抚上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冷,她不禁微微蹙起眉心,眼中满是心疼。
“别怕。”
江玄深吸了几口气,心绪才稍稍平定下来。
他抬起头,望向神色平静的格夏,嘴唇动了动。
她是先知道叶酌出事的人,可来到这,面对生死未卜的叶酌,脸上没有半分担忧之色,甚至都不多看他一眼,仿佛叶酌的状况,与她毫无干系。
她怎么知道叶酌出事的?
这其中有很多疑点,但江玄决定不再问。
心底总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诫自己,有些秘密,是自己不该触碰的禁区。
莺燕双腿间鲜血汩汩流出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江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桩桩、一件件,如乱麻般缠在一起,根本没给他时间去一一梳理、接受和消化。
他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满心的疲惫与茫然。
“我想回去。”
回到王府,先得到的就是莺燕的消息。
管家:“世子,莺燕的孩子保住了,只是身上的新伤添旧伤……”
后半句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江玄并不在意他想说什么,但也能猜出一二。
无非是想说莺燕身体情况不太好,看她当时的状态也知道,若非受了那么多折磨,不会瘦成那样。
只是她为何要保住莺燕的孩子……
仅仅是可怜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因为他?
想到这儿,仿佛有一支淬毒的箭簇狠狠刺入心间。
江玄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眼底刹那间翻涌过暗潮,像是被寒夜笼罩的深潭。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莫名的酸涩,大步走进寝殿中。
格夏快步跟上,反手合上雕花木门,抬头看见少年的背影,脊背绷得笔直,广袖却在穿堂风里空荡荡地飘,莫名透出股摇摇欲坠的脆弱。
江玄缓缓阖上眼,喉结在苍白皮肤下滚动。
话还未开口,酸涩却先漫上眼眶,最终化作破碎地呢喃:“你觉得我,廉价吗?”
格夏猛地一怔,之前他说过那句‘我不脏的’回荡在脑海中,结合如今的问题,格夏莫名感到如今的画面有些熟悉。
——“那本来就是一件美好的事,但你让它随意到失去意义,就显得廉价,所以说你脏,懂吗?”
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
格夏很快意识到,之前在南城的那个晚上,自己帮助叶酌的时候,和那个女子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思来想去,如今街头巷尾仍旧在讨论江玄曾经的风流韵事。
怪不得他总是莫名其妙情绪低落,原来是将那日她说过的话,放在了自己身上,当成了对自己最刻薄的审判。
即便,他根本不是外人口中讲的那样。
即便,自己说那些话也不是对他。
江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抵不住滚烫的泪水决堤,他拼命压抑着颤抖,细听能听出声音里的哽咽,“我不是那样的,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讲,又不知道和你讲了,你是否会相信,即便相信,又或许不在意……”
毕竟对于他的往事,她从来没有过问,甚至没有提过只言片语。
格夏眉心狠狠揪起,胸腔里翻涌着疼。
有些事情,是她忽略了。
这时代男子妻妾成群是常事,女子不在意才是常态,她没想到他一个男子会这么在意。
她走上前,将少年颤抖的身躯裹进怀里,下颌抵着对方的肩骨,声音裹着滚烫的温度,“只要是你的话,我都相信,至于你的曾经,我不提,是因为我全知道,我说过,我比你想象中的知道的更多。”
江玄湿漉漉的睫毛颤抖,“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