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边将他扶坐起身,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傅重峦的思绪自混沌中清醒过来后,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浮现,沉默了片刻,侧眸望向小谷,平静问道。
“我怎么了?”
小谷本就有些怕傅重峦,听到他问,便急忙解释起今早的事情。
“小的也不知道郎君昨夜发生了何事,今早一过来便看到郎君倒在地上晕睡了过去,楼主来看过,命我为郎君煎了药……”
说着,小谷还将那碗黑乎乎的药端到傅重峦眼前。
他垂眸打量了眼傅重峦的神色,见他正若有所思的思索着,忍不住低声催促道。
“郎君,楼主说这药需得早些服用,以免加重病情……”
傅重峦垂眸扫了眼眼前这碗药,鼻息间闻到的药香中多了一丝厚重的血腥气,混杂在苦涩的药气中。
毫无血色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傅重峦伸手接了过来,小谷面上才松了口气。
“楼主来时可是说了什么?”傅重峦忽的开口问。
小谷一愣,随后摇头。
“并未说什么……”
傅重峦轻笑了声,敛去眼底蔓延的猜测和暗色。
“是吗……”
他昨夜故意在莫应怜面前露出淋雨急病的虚弱之像,本就是为了迷惑他,掩盖他未服用抑制蛊毒的药的事实。
莫应怜来找过他,却什么都不怀疑,只命小谷煎药,这是何意?
他的神情被倒映在乌黑的药汁中,傅重峦垂眸思索了片刻,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也许莫应怜在故意拿药试探他……
“郎君,要快凉了……”小谷低声提醒了句。
傅重峦回过神,抬眸看了眼他,朝他轻笑了声后,缓缓将药碗送到嘴边。
就在将要喝到时,只见傅重峦眉头一皱,忽的重重咳嗽了起来。
小谷一惊,以为傅重峦被呛到,忙的上前去检查时,药碗不经意的自颤抖绷紧的手中掉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郎君你没事吧?!”
小谷边拍着傅重峦的背,边神情慌张的观察着傅重峦的神色,见他咳了几声缓过来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傅重峦此时脸色发白,冷汗密布的靠在床头,虚弱的摇了下头后,才垂眸看了眼地上洒了一地的药,露出几分无奈惋惜。
“怪我手没拿稳,将药洒了……”
小谷一听,脸色微微变得有些古怪,他连忙看了眼地上的药汁,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的皱了下眉,随后对上傅重峦的视线,又只能认命的接话。
“不碍事的,小的再去熬一碗便好……郎君稍等……”
说完便弯身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傅重峦朝他轻轻颔首后,目光在小谷注意不到的地方,渐渐变得幽深复杂。
锋利的瓷片湿滑,就在小谷聪明去捡时,只听到他发出一声轻呼吃痛的声响。
傅重峦垂眸看去,便看到他的指尖被碎片划破,血珠不断冒出,滴落在地上。
血色并非寻常人的鲜红,而是隐隐带着几分浓郁的暗红色,如同中了毒一般。
傅重峦在看到这一幕时,眼眸微微敛起,眼底露出几分神思。
小谷看到自己的指尖被划伤时,下意识的惊慌抬头看了眼傅重峦,见他并没有注意到,慌忙的收拾完地上,朝傅重峦匆匆行礼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傅重峦缓缓坐起身,视线凝在地上一滴尚未被擦去的血迹上,蹲下用指尖轻点沾上,在苍白的指尖上,这抹血色深的发黑。
离得近了,隐约的血气中,还带着一股异香,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这明显是中了毒或者蛊虫的人才会有的血色……
同往常傅重峦吐血时的一般无二。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在一瞬沉了下来。
为什么小谷也会有中了蛊毒的症状……
这股异香……忽的,傅重峦的思绪回闪,想起了当初同肖从章在儋州织梦楼闻到的那股异香,正是这血气中透出来的……
而莫应怜身上也有……
傅重峦的心底在不断凝成一个猜想,在想清楚那一刹那,浑身的血液仿佛凝滞,空气骤然变得压抑稀薄。
若他猜的没错,血中含毒,体有异香,若他们都来自那个传闻中善用蛊毒的巫族,那一切便都有迹可循。
巫族……
傅重峦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底却无形感觉到一股风雨将来,一切将要浮出水面的沉重感。
莫应怜布下这场滔天大局,是否从七年前便已经开始计划……
从五殿下兵败,到他重生,将所有人都困在一场迷雾棋局中,不知谁为棋子,相互厮杀交恶,仿佛背后都有推手,在一步步逼他们走向既定的结局。
那是否,原先盛宁身上的蛊,从一开始,就是莫应怜的手笔?
他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权利和复仇吗?
想到这,傅重峦的眼中漫上一丝晦暗,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
看来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弄清楚莫应怜的身世来历,才能验证他心中的猜想……
傅重峦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计划,他走到窗边,悄无声息的推开窗,透过缝隙,打量了眼外边。
院外虽一片清净,但周围布满了眼线,他若想单独行动,就必须脱离莫应怜的监视……
忽的,他的目光落在前院的茶楼方向,脑海中浮现出青将的脸,随后眉峰轻挑,胸有成竹的轻笑出声。
修长的身影立在窗前,将明又暗的光在他身上落下,君子如玉,藏器于身,所有的谋算被覆于表皮之下,不显山露水的就将一切掌控在自己的计划中……
……
此时,滁州驿馆处。
自那日出了遇刺一事后,滁州刺史凌秉还特意派了不少人过来守在驿馆周围,名曰保护,实则监视。
春日的穿堂风带着一阵树叶的清香和浅淡的花香。
驿馆正堂上,两道同时响起的叹息声中夹杂着几分幽怨。
引得坐在上位正在看着密报沉思的人微微抬头,寻声看了过去。
魏岭瘫靠在椅子上,受伤的手用布条包扎起挂在脖子上,悬于胸口,往日摇着的折扇这会只能用左手别扭的扇着。
他侧眸朝边上坐着的林修看去,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脖子上的伤口被包扎起,握刀的手掌受了伤,这会跟魏岭一样动弹不得的坐着,整个人看上去又惨又好笑。
这些都是那夜同青将缠斗落下的伤。
此时魏岭和林修面无表情的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眯起眼,朝不远处的肖从章看去,他们方才已经这样盯了肖从章好一会了。
肖从章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随后疑惑的挑了下眉,放下手中的密报,问。
“有话便说。”
听到他这话,魏岭想起什么,十分不爽的用没受伤的手拍了下桌子,轻啧了声便开始阴阳怪气。
“禀将军,也没什么,只是属下这伤口忽的又有些痛了,林将军,你痛不痛?”
魏岭睨了眼林修,朝他眨了眨眼,后者接受到暗示,恍然大悟的点头配合。
林修:“啊对!真是痛啊……”
魏岭对上肖从章漠然的视线,冷哼一声开口:“咱们做属下的,痛就痛点吧,谁叫那天将军扔下我们,去见心上人去了……”
肖从章无可奈何的扶了下额,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