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刚过,没了那阵绵绵湿腻的冷雨,上京的初春要比各州早一些。
几场细雨润如酥,不到几日,便满城翠绿。
丞相府中枯了一冬的花草也渐渐发了蕊,只是一时也无人顾得上欣赏。
因为旬昇这段时日时常昏睡不醒,小病不断,开了春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柏西宴的情绪也因此变得阴晴不定,被从丞相府赶出去的大夫都不知有几个了。
上京中亦在传,说这位传闻中的丞相夫人只怕福薄命淡,活不了多久……
只是没传多久,便忽的听到有人无端暴毙,给割断了舌头,流言便仿佛被扼制了一般,没人再敢传……
今日柏西宴早早回了府,收到消息早已等在书房门前的时柑看见他回来,正要上前禀报收到的消息时,却见柏西宴脸色阴沉的越过她,直径往寝屋走去。
时柑从未见过他这般阴沉的脸色,顿了顿意识到不太对,急忙跟了上去。
只见柏西宴疾步走到院前,面色森寒无比,甚至不等侍卫拉开卧房门,他便抬脚重重一踹,一扇门直接四分五裂开。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中正要给旬昇喂药的仆妇,顿时吓的她们几人手一抖,药碗重重的摔在地上,撒落一地药汤。
一群人纷纷跪倒在地。
柏西宴周身的杀意难掩,大步走进来时,目光阴沉如刃的快速朝床边看去,再看到地上打翻的药碗时,眼中的杀意更甚,他转头朝门外的时柑厉声喝道。
“去请大夫来!快去!”
说完几乎不等时柑反应,柏西宴仿佛失了理智一般,冲到床边一把揪起了那个仆妇,眼底尽是翻涌不止的冰冷戾气。
仆妇面露惊恐慌张的被柏西宴掐住了脖子,睁大双眼想要挣扎,却因为强烈的窒息感而面色紫红,表情恐惧。
“主君饶命啊!主君!我!”那个仆妇在看到柏西宴的脸色时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被掐住还在求饶。
柏西宴的眼底笼罩着阴鸷寒霜,仿佛下一瞬,便会彻底失控。
“你焉敢!帮着白氏下毒害我的阿昇!!”
说话间,余光从那个仆妇痛苦惊恐的面上缓缓落在床上昏睡的旬昇面上。
他还在沉睡,仿佛无知无觉,只是面色日渐苍白,面颊深陷清瘦,如同一朵云,只需一阵风便会被吹散飘走……
柏西宴的心中仿佛被巨大的后怕感笼罩,他从未有一刻觉得,将要失去旬昇的感觉这般的强烈。
若他今日没有酒楼碰到柏南淮,没有听到他说出白氏暗中做下的事,他是不是就要毫无察觉的看着旬昇离开自己了……
不,他不允许。
他的眼底渐渐由冰冷变为猩红的怒意,手中的力道越发重,眼看着那个仆妇将要在他手中断气,时柑自外边带着大夫冲了进来。
“主君!此人还未审问,不可杀!”
时柑顾不得分寸冲过去,抬手拦住了柏西宴,慌乱间瞥见床上之人,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但顾不得多想,只是急忙劝道。
“主君,还未知晓她在郎君身上下了什么毒呢,万一错失了救郎君的时机……”
时柑能看到柏西宴泛起青筋的手在极力克制,在听到有关旬昇后,他才强忍下怒火,侧眸扫了眼时柑,冷笑了声。
手一松,那个仆妇便跌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屋中众人大气不敢出的瞪大眼躲在远处,看着时柑吩咐侍卫将仆妇带下去后,才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柏西宴几乎顾不得往日的形象和威严,屈膝跪在床边,紧紧握住旬昇没有多少温度的手,朝边上哆嗦着给旬昇搭脉检查的大夫问。
“阿昇到底如何?”
大夫后背发凉抖着手诊完,在蹲下检查完地上撒下的药汁后,心中一沉,依然意识到严重。
他咚的一声跪下,不敢抬头看柏西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小命如实说出病情,话音间满是恐惧慌乱。
“这……郎君的药被人做了手脚!加了一味格外寒性的药草!以郎君的身体,根本受不住,每日服用,只会加剧他的病情,小病变大病,最后只会像是重病未愈而亡……”
“柏相!这绝对不是我开的方子!与我无关啊!”
“那为什么前几次来看诊时你一无所查!!”柏西宴暴怒出声,目光阴狠的望着大夫,气笑出声。
大夫被吓的哆嗦,猛的往后退,重重的磕头求饶。
他前几次来诊脉,脉像上的确没有中毒的痕迹……
除非有人在他来时故意停了药,待他给旬昇看完病才继续下药……
时柑通过大夫的反应,也猜到了几分内情,怕柏西宴愤怒杀人,连忙追问道。
“那眼下可有什么药能救郎君?”
大夫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额头冷汗直落,生死的威胁让他快速思索了会,还当真想到了个法子。
“小人无能,郎君此症实在束手无策……若无可治之药,郎君大概只剩三个月的命数……”
“但是!”那大夫生怕自己说慢,连忙补充:“柏相可有听过巫族?!传闻里边的巫医擅练蛊,传言有一种蛊,能使人脱胎换骨,病症全无!”
似乎生怕柏西宴不信,大夫抬头对上他幽沉冷漠的目光,大夫神色激动的解释道。
“柏相,您可以派人去查,便知小人话中真假!这是眼下唯一能救郎君的法子了!!”
大夫的话回荡在屋中,一瞬平静后,又好似激起千层浪。
柏西宴缓缓回头,对上大夫迫切的目光,那双似狐般充满算计的眼中此时一片阴翳。
“你是说,阿昇的命,只有用蛊才能救回?”
“……是。”大夫几乎不敢对上柏西宴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回答。
柏西宴忽的嘲弄一笑,他缓缓站起身,在无人处擦去眼角的泪,温柔的替昏睡的旬昇盖好被子。
再转过身来时,他若有所思的微蹙起眉,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大夫,足靴微动,下一刻便重重的踩在了大夫的手上。
大夫发出一声剧痛的呼喊,却又立刻反应过来,猛的咬紧牙关忍住。
柏西宴神色阴鸷的微微俯身,冰冷带着杀意的威胁之语幽幽传至耳边。
“你是如何知晓世上有这种药?”
大夫强忍剧痛哆嗦解释:“柏相,小人族中有一叔父,曾是宫中太医,他为如今陛下已故太后诊治过!当年陛下为太子之时后宫大乱,便是因为那位先太后被发现正是巫族中人!”
“此时当年先皇虽封了众人的口,杀了许多人,连太子都被疑流放,小人叔父侥幸逃脱,小人也是他故去前才得知此事……”
“柏相尽可派人去查!小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柏西宴的神色忽的变得幽深难测,他紧紧盯了大夫半晌后,收回了脚,直起身朝时柑冷声吩咐了句。
“立刻派人去查。”
时柑神色凝重的点头应下后,扫了眼那个大夫,心中多了一丝警惕。
“眼下可有办法让阿昇醒来?”柏西宴的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杀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间染了几分将要失控的疯意。
大夫连忙说道:“有!只是此药只能暂时稳住郎君命脉,还是需要尽快找到解药!”
“好……”
柏西宴朝旬昇望过去,眼底逐渐幽深。
“时柑,带人去开药,在我回来时,不准让人再靠近这里。”
说罢,柏西宴的神色间的笑意渐渐变了意味,变得疯戾狰狞起来。
时柑顿了顿,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后,脸色骤变。
“主君可是要去柏府!?”
柏西宴却没再看她,只是讽刺的冷笑了声,大步朝外走去。
时柑来不及阻拦,只能目送他离开,回头看了眼旬昇,眼中渐渐多了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