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昀来的很快。他带着两个弟子,急匆匆到红尘酒家来,神色隐隐有点激动,也有点儿不安。林掌柜把他迎进来,带上二楼,又在一楼设了茶水点心,招待跟着他来的两个弟子吃喝。纨素见了他,起身迎了一迎,冷不丁问道:“孟公子,翻海帮这次来扬州,共来了多少人?”
孟昀一愣,坦然道:“若说昨天,翻海帮算上我,不算义父,共来了五百五十七人。但昨晚上我派了两个堂主,各带着一百弟子,连夜押了那些奚公子帮忙改过记忆的天外楼帮众,回我们在闽地的总坛去了。所以现在在扬州共还有翻海帮弟子三百五十七人。”
纨素点点头,又问道:“我瞧着今日你们看台上,也只有先已向武当派登记的五十七名弟子而已。我想冒昧问一句,你们剩余的三百弟子,今日有没有在铜山会场附近布控?”
孟昀脸色骤然一白,却并不急着做答。他犹疑地望望纨素,又看看奚笪,目光最后落在宿真身上。宿真轻轻一笑,从屋脚给他搬把椅子来,道:“孟公子请坐下说话吧。”又笑道:“孟公子难道不知我是谁?”
孟昀犹豫一下,承认道:“宿真姑娘不必忙,我自便就是。”将椅子拉到下首,自己坐了下来,只等着纨素先开口。
纨素叹一口气,道:“孟公子何必如此警惕。我还以为,咱们如今暂时,是站在同一边的?”
孟昀听闻此语,却更紧张了。他斟酌着道:“齐小仙君,本心来说,翻海帮是愿意唯离恨天马首是瞻的,只看离恨天愿不愿接手……但是,翻海帮毕竟忝居正道武林之列。我们之前在凤鸣大会和武当派这边,只登记了五十七人参会。而且在这次凤鸣大会上,各派除武当以外,多的只带十几人,少的两三人也是有的。若是突然之间,我们拉出三百余人,大喇喇坐到看台上,会是个什么结果?江湖同道又该如何看我们……但翻海帮剩余的三百弟子,虽然依旧隐于暗处,但绝无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在凤鸣大会上闹出什么大事的打算。这点还请齐小仙君……千万莫要生疑。”
奚笪在一旁坐着,此刻只觉得自己比孟昀还要紧张。屋里的气氛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插嘴发言了。他望向宿真,却见她舒舒服服斜倚在靠枕上,嘴角含笑,一派轻松之态。
纨素轻轻一笑,道:“孟公子误会了。我问孟公子有没有在铜山周遭布置弟子,并非质疑孟公子合作的诚意——说到底,大长公主的人还在扬州。翻海帮为了自保,额外做些打算,这是人之常情的事儿。毕竟,今日之前,在孟公子眼中,离恨天尚且只有我一人在此地。我与镇南大长公主孰强孰弱,孟公子心里也没底,是不是?”她眼神飘向宿真,蜻蜓点水般的一瞥,又收了回来。
宿真心领神会,立即接上,笑道:“我们姐妹今日请孟公子来,是有事想要请翻海帮帮忙。若是孟公子早上在铜山附近布了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若是没有,倒也无妨,只是恐怕今日之事,就要烦劳孟公子多费些心力了。”
孟昀心下稍定,忙道:“是什么事情,用得着翻海帮的?还请几位明示。”他听纨素说自己“心里没底”,隐隐责他虚与委蛇,两头下注,哪里会听不懂?但这话实在没法答。如今听宿真递了这个台阶来,他急忙便接上了话头。
纨素道:“扬州来的铸剑谷晏家,今天走丢了个小姑娘,到现在还没找到。他家不愿意宣扬出去,但若说自个儿慢慢找呢,他家这次来的弟子太少,现在又连点儿线索都没有。如今情势,正是大海捞针。如今扬州正值盛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在外,恐怕会有危险。我私心里,更怕此事为有心人所乘,酿成什么大事故,搅了这一次的凤鸣大会。不知翻海帮有什么线索没有?”
孟昀心下又是一惊,忙起身道:“翻海帮虽平时受人指挥,被人掣肘,难免有时会在暗里做些不合江湖道义之事,但绑架无辜少女这等恶事,我等却做不出来。更何况,铸剑谷晏家是镇南大长公主一向想要拉拢的世家。齐小仙君既然知道如今局势未明,我们尚且没胆量反噬旧主,也该猜得到,翻海帮怎么说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动到晏家头上去……”
宿真笑吟吟打断道:“孟公子,你也太紧张了些。我们姐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快请坐吧。我姐姐是真心向孟公子打探消息,也是真心想帮一帮这位晏家小姐的,其中绝无恶意和试探。孟公子何必这样如临大敌?看来是我们待客不周,才惹得孟公子如此。罢了……”她轻盈起身,走到孟昀身边,擎着茶壶笑道:“我亲自给孟公子倒茶,就当赔个不是吧。”
孟昀还没怎么样,奚笪已有些汗颜了。他望向纨素,见她也有无奈之色,便仗着胆子解释道:“孟公子,事情是这样。晏家大爷的独生女儿晏朝歌,这次原本也跟着晏家三爷来参加了凤鸣大会的。因这次赛制改了,晏家选弟子上台比武时,这位晏小姐闹了点儿脾气,中午借着要去厨棚点菜的机会,自己出走了。晏家现在还在悄悄找人,不愿意声张出去,害怕坏了晏小姐的名声,因而耽搁了她的婚事。我之前与晏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不愿意见她出什么危险。纨素和宿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想帮晏家找人。我们想着,如今扬州城中除了武当派,当属翻海帮带的弟子最多,所以才求到孟公子这里。”他又把苏州的前事删繁就简,大概跟孟昀说了说。
奚笪神色谦和,叙述清楚,孟昀很快放松下来,认真听他说经过,面上若有所思。宿真心有不服,望一眼纨素,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纨素微微含笑,只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