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真疑惑道:“借力?偌大一个扬州城,若要撒网去找,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力。出云派连我师父和我,就来了五个人。天缘派又能来了几个?现在有什么力可借?若说来的人多,武当派现在可没工夫帮晏家这种忙吧?”
奚笪却懂了:“你要借翻海帮,是不是?”
纨素笑道:“是啊。现在若借人借到武当派头上,那就相当于昭告了整个武林,晏家小姐在扬州走失了。晏家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今日才会三缄其口。但是翻海帮这次明里暗里,带来扬州的人可不少——得有一百多人吧?说起来,这件事儿用到他们,才是最合适的。偏巧他们今日比武又败于咱们宿真女侠剑下,明日就更是闲人了。”
宿真听姐姐笑她,皱了皱鼻子,不肯答话。奚笪皱眉道:“翻海帮如今对离恨天有所求,要问他们借力,他们必然是肯的。但他们想着既要保雷总瓢把子性命,又要定魂珠救老帮主雷冥天……咱们今日若使唤了他们,也就欠了他们一份人情。之后若你门中不肯同意他们的要求,只怕你脸上须不好看。”
纨素似笑非笑,望向宿真,问道:“宿真,你觉得呢?”
宿真目中精光一闪,笑道:“我不知你们是怎么跟翻海帮接上线的?但我想着,若翻海帮诚心背了旧主,来投靠离恨天呢,那与其让他们患得患失,生怕被离恨天丢下了,倒不如就大大方方使唤他们,才是个接纳他们的意思。若任他们这么惴惴不安下去,兴许会降而复叛,也是难说的。”
纨素拊掌笑道:“正是这话。青青,你若是以后要执掌天缘派呢,只怕还得多学学行事的机心和手腕——不过,若你只想安心做我们离恨天的女婿,就不必想这么多了。”
奚笪目瞪口呆,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纨素起身寻了纸笔,写了张字条,又出门让林掌柜派了信得过的人,送到枕海听涛阁去,说让交给孟昀亲启。等她回来坐下,见奚笪仍是一脸不解,不由得笑道:“你还没想明白?”
奚笪老老实实地摇头。宿真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俩,不肯做声,只管嗑瓜子。
纨素笑道:“翻海帮昨夜的举动,是一场背主另投的豪赌。当然咱们都知道,大长公主那边儿,确实压他们压的太狠了,不怪他们替自己另谋个出路,求个活路,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是,等我离了扬州,往西南去了,若离恨天迟迟不肯发话,不肯接手翻海帮的势力,并加以保护……翻海帮已做了背主的事,难道还能安安生生回去闽地,在大长公主治下接着讨生活?就算天外楼的喽啰们,你都拿摄心大法洗过他们的记忆了,完全没有漏网之鱼。就算梧叶予姑娘半个字都不会透给大长公主那边——昨夜的围剿,她若没拿到半点消息,但发现翻海帮众人毫发无损,今日照常上台比武和观赛——她心里也肯定知道,翻海帮已经反水了吧?”
奚笪悚然一惊,道:“是我想的少了。但是,翻海帮终究还是独立的势力,大长公主在此次之前不能控制他们,难道在这之后就突然实力大涨,说要接管翻海帮的势力,就能接管了?何况她这次还没了天外楼帮忙。”
宿真终于不耐烦了,嗤笑道:“姐夫,南边儿人常说有的人是聪明脸孔笨肚肠,说的就是你吧?朝廷的权贵藩王,若要接管一个江湖势力,为其所用,是需要很多谋算。但若要剿灭一个破江湖帮会,或者至少重创这个帮会——只要有兵就行了。听你们的意思,这之前,翻海帮是听命于大长公主的——你们说的这个大长公主,是镇南大长公主,是不是?她想要保留翻海帮,把它变成她自己手里的一颗棋子,那是因为以前的合作还算顺滑,翻海帮也还算听话。既然现在他们反水过一次,那么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以镇南大长公主手中掌握的兵力,若不想再要翻海帮,只管直接把他们上报成是反逆,是民变,然后当做海寇剿灭掉便是了。哪里就有你想的那么麻烦?别说她自己就养着不知道多少私兵,她只要讨得了剿匪的军令,要调哪个卫所的兵,会调不来?是,雷老爷子是武林前辈,小兵碰上他讨不了半点儿便宜。但是他若只剩自己一个儿逃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处?江湖上这样屁用不顶的孤人,才有的是呢!真到了战阵之间,他一个布衣,能敌多少甲士?十个?一百个?一千个?”
奚笪看看宿真,又看看纨素,心里隐隐泛出一丝寒意。纨素看他神色不对,知道宿真这几句话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挪了椅子,坐得离他近了些,在桌子下拉住他的手,轻轻笑道:“你以为,孟公子今早上为什么来找咱们,问我希不希望翻海帮全力求胜?你又以为,为什么宿真一出手,翻海帮就痛痛快快地败给了伏牛派?”
奚笪心中渐渐明白了,叹道:“那你早上为什么要说,比武的事全随他们自己的意思?”
纨素的笑容不达眼底,声音也冷了下来:“翻海帮也在试探我。我得让孟昀知道,离恨天和镇南大长公主的目的是不一样的。离恨天并不觊觎他们在南部沿海的势力,也不打算为了一己私利,加以大肆利用。若是事无巨细,翻海帮都要听我安排,那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前门走了老虎,后门来了狼罢了。他们费尽心思,才换了个新主子,如果依然事事不能自主,又有什么价值?你别忘了,雷焚海为什么要捉我?他原本想跟离恨天谈的是什么条件?他想要的是他自己的子珠!他一开始想要的是自由。但既然自由已不可得,他也一样会想着,得选个好点儿的主人——至少,这个新主人不能一心想着拿他们当做逐鹿中原的马前卒吧。”
奚笪默然。他温暖的手轻轻在纨素的手背上摩挲着,突然委屈起来,低声笑道:“你姐妹俩吓着我了。你俩凭什么比我聪明那么多?”
纨素不由得失笑,安慰地握紧了他的手。